话音落,刀风破空而至,寒光映照在乔夫人头顶,将她挽好的发髻削去一绺。
长发倾泻而下,铺落半边身体,这一幕倒映在慕清晏眼底,心跳顿时停了半拍。
乔夫人却是不惊不惧,仿佛当头斩落的并非刀光,而是催开冻土的春风:“谢将军不杀之恩。”
薛禅勾了勾唇角,用刀背抬起她的下巴:“知道为什么不杀你吗?”
乔夫人神色镇静:“将军对那两人的底细并不清楚,留着妾身,大约是想将细节问明白。”
“你很聪明,”薛禅赞许地点了点头,就在乔夫人适时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意时,忽然冷下脸色,“但也别把其他人当傻瓜!”
这一句凌厉至极,以乔夫人的城府,都不由脸色微变。她定一定神,平静道:“妾身不明白将军的意思。”
薛禅不打算跟她兜弯子:“雪山之上,那自称姓叶的中原女人失踪在前,可敕敦遭中原人的刺客袭击在后,你敢说自己对其中内情一无所知?”
乔夫人:“妾身确实不知。”
薛禅冷笑:“知不知道不重要,重要的是,那两人没有马,跑不了多远。如果我没猜错,他们应该就藏身附近,窥探着这边动静……”
他用刀背拍了拍乔夫人脸颊:“听说,中原人最讲仁义,你说,他们要是看到你命悬一线,会不会出来救你?”
乔夫人于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他的打算,悚然色变:“将军……”
“我没空听你说废话,”薛禅倨傲的看着她,“你想要活路,就得说点有用的给我听。”
乔夫人曾经对慕清晏说过,她是活在夹缝里的人,生死不由自己,这话一半出自真心,另一半则是卖惨博同情。她大约做梦也没想到,现世报来得这样快,自己前脚将西北军打包卖给烈月真,不过相隔数日,后脚就体会到“轻信被辜负”的滋味。
北戎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,粗暴的拎起乔夫人,将她往不远处的一株胡杨树下拖去。乔夫人固然用力挣扎,可她一介柔弱女子,如何抵得过野兽般的草原民族?还是被捆住手腕吊了起来。
慕清晏略有些不安地看向殷策,只见清远侯眼神冰冷,显然也没想到薛禅会使出如此阴损的招数。
更要命的是,这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,拼的就是“心狠”二字——但凡修为不到家,明知是陷阱,也只能眼睁睁往里跳。
慕清晏下意识握住殷策的手,手指还算沉着,指尖却透着凉意。殷策皱了皱眉,将她冰凉的指尖握在掌心里。
只见薛禅背着手,漫步走到近前,低头往刀锋上呵了口气,又用衣袖擦拭干净:“你猜,你要惨叫到第几声,那两个西北军的奸细才会忍不住跳出来?”
乔夫人咬了咬牙:“薛将军,你我都是夹缝里求存的人,以己度人,当知不易,何必苦苦相逼?”
薛禅勾起嘴角,冷笑了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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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五章 神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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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大多数北戎人相比,薛禅更像个异类,他容貌俊朗、谈吐斯文,举手投足间有种不同于草原汉子的风度,更近似于中原人的斯文秀雅。
这样的气质容易吸引异性,却很难得到同类的喜欢,尤其他身上还怀有中原血统。年幼时,薛禅没少被人骂作“杂种”,受同龄的北戎孩子欺负更是家常便饭——压在他身上当马骑,将他的食物丢进羊圈里,甚至摁着他的头逼他喝土坑里的泥汤……
被踩进泥里时,年幼的薛禅几乎将牙关咬碎了,他发誓,如果有朝一日,自己能从泥坑里爬出来,一定要将所有鄙薄自己、欺辱自己的人狠狠揍趴下。
不过,从当时的情形看,这份誓言更像是痴人说梦,因为在北戎,混血被视为最低等的生物,甚至不能称为“人”,只配像猪羊一样在泥坑里讨生活。
但薛禅和其他“杂种”不一样,他聪明、隐忍,而且过耳不忘。他那据说出身于书香门第的中原母亲曾在每一个苦寒难熬的夜晚,将浑身是伤的薛禅抱在怀里,一边流着眼泪,一边把记在脑子里的经史典籍背诵出来,用这种方式作为对去国离乡的缅怀。
薛禅没记住“以力假仁者霸,以德行仁者王”,却将“兵者,诡道”四个字牢牢记在脑海里。当同龄人再次上门挑衅时,他将“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”付诸行动,出其不意地打倒了一个比他高半头的男孩。
男孩的小伙伴们一拥而上,拳头雨点般落下,薛禅却不管不顾,只是死命扼住男孩的咽喉。男孩被他勒得喘不上气,翻起了白眼,即将一命呜呼时,气急败坏的大人赶到,将薛禅从男孩身上拖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