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听烈月真道:“夫人和那女人打过交道,可知道她的身份来历?”
乔夫人听出隐晦的忌惮,微微一笑。
“那女子狡猾得很,说话三分真七分假,叫人看不穿底细,”乔夫人说,“她自称姓叶,又说是叶家庶女……可若是寻常闺秀,怎会懂这些奇巧淫技,又哪来的胆气孤身赶赴北境?”
烈月真皱起眉:“夫人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她有叶氏血脉,这一点应当不是假的,不过谈吐粗放、言行无忌,不像是嫡出小姐,多半是什么旁支庶出,自小养在京外,才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,”乔夫人道,“此女看似不着调,行事却自有章法,更对火器改进颇有心得,若是归入北境麾下,可汗和可敕敦不得不防。”
烈月真有些不解:“可我听说叶氏是中原大姓,好比皇帝的母亲就是叶家女儿,与殷策更是不共戴天……她要是姓叶,怎么会和北境搅和在一起?”
乔夫人不以为意:“中原人有句话,叫做少艾怀春,那女子再如何刁钻,终究是青春年少,以清远侯的品貌,会身陷情网也不出奇。”
殷策:“……”
他下意识看向慕清晏,只见后者果然弯下眼角,眉梢压着似笑非笑的意味,只差将“男色误人”四个字扣在清远侯脑门上。
无端被扣了一顶黑锅的殷策没好气瞪了她一眼,曲指在看戏的慕清晏额角轻轻敲了下。
“不管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,多半都已经死在方才的雪崩之下,也算为北戎去了一个心腹大患,”烈月真很快想开了,释然道,“还要多谢夫人设法将西北军进山的消息传递出来,否则,此地机密泄露出去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慕清晏正用眼神饶有兴味地调戏殷策,听到这一节不由愣住,心说:机密?什么机密?
她扭头看向殷策,发现后者亦是若有所思,两人目光短暂交汇,浮起心照不宣的猜测——弩车。
然而外头再无动静,仿佛是那二位聊累了,不愿再动嘴皮。慕清晏等了半晌没等到下文,不由抓耳挠腮,眼珠咕噜一转,突然冒出一个馊主意。
她抓起殷策手掌,就要在掌心里写字,谁知那清远侯好似未卜先知一般,断然抽回手,对她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:不成!
慕清晏瞪眼:我还没写,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?
殷策冷冷睨了她一眼,反握住慕清晏右手,在她掌心里写道:你想以身为饵,打入北戎内部一探究竟。
慕清晏:“……”
行吧,这小子真知道。
“这是最简单的法子,”慕清晏在殷策手心里写道,“你也听到了,烈月真觊觎我手中的火器研制图纸,不会伤我性命……我对烈月真不具有威胁,她不会太过提防,我便可趁机探听所谓的‘机密’是什么。”
殷策还是摇头:不成,太危险了!
慕清晏瞪着他:大局为重,这是你教我的!
殷策毫不示弱:己所不欲勿施于人,这是你刚才教我的,倘若今日以身犯险的是我,你会怎样?
慕清晏:“……”
再一次的,她被清远侯堵得哑口无言。
慕清晏喜欢跟殷策撒娇耍赖,但那更像是家养的小猫儿讨要关注和爱护,虽然偶尔也会伸爪子挠人,分寸却拿捏得极好,绝不会在手背上留下白印。
她并非不讲理的娇蛮之辈,将清远侯这番话放在脑子里回味片刻,再切身代入自己得知殷策以身试毒时的心急如焚,忽然明白了这人此刻的心情。
殷策觑着她神色,在本已摇摇欲坠的天平上加了块砝码:你我本是一体,若你有个什么,叫我怎么办?我忍辱负重、苟延残喘又是为了谁?
这话像一把钢锥,毫不留情地穿透女皇心窝,慕清晏若真是只猫,此刻一双耳朵已经耷拉下来。
她咕嘟着嘴,第一次在清远侯面前认输,一字一句地写道:我知道了……我会保重自己,不叫你担心的。
殷策说了这么多,好容易得她一句准话,刹那间真是长出一口气,抬手柔情似水地抚摸了下她的鬓颊。
在清远侯的软硬兼施之下,慕清晏终于放弃了作死的打算,老老实实躲在山石后,一边默念“小不忍则乱大谋”,一边时不时瞟向殷策。
相形之下,清远侯就要淡定得多,倚着身后山壁,抓紧时间闭目养神。
慕清晏听着外头北戎人粗声大气的说话声,虽然听不懂北戎语,话里话外的肆意嚣张却是不需要用语言翻译就能听明白。她眼神微沉,往前蹭了蹭,下巴抵住殷策肩头,表情闷闷的,活像一只受了欺负的小猫。
殷策睁眼看她,用眼神做出询问:怎么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