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清晏扬起下巴:“他怎么样了?”
萧霁装傻充愣:“您是说少帅?他好好的,能怎么样?”
慕清晏皱了皱眉,直截了当地问道:“他刚才是不是寒症发作了?”
萧霁:“……”
天地明鉴,他可一个字没多嘴过。
但是殷策的叮咛高悬头顶,萧霁不敢违背,只能口不对心道:“没有……少帅只是赶路疲惫,已经睡下了。”
慕清晏没那么好糊弄:“算算时日,他的寒症差不多是这一两日发作,就一点反常也没有?”
萧霁左右为难,险些将自己纠结成一根麻花:这他娘的叫我怎么回答?
要说“没有”,人家把时点掐得门清,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;可要说有,又等于公然卖了自家少帅。
萧统领为人称得上周全,不然没法在叶家庶子身边潜伏这么久,不过眼前这道送命题还是让他傻了眼,支支吾吾半晌也没给出个明白交代。
慕清晏瞧见他神色,哪还有不明白的,叹了口气:“是他不让你说?怕我担心?”
萧霁自忖守口如瓶,没辜负自家少帅的叮咛,奈何景昭女皇洞若观火,自己将实情猜了个七七八八。
“这可不怨我,”萧霁私下里嘀咕道,“主上自己有眼睛,哪是想瞒就瞒得住的?”
慕清晏近乎凶狠的盯了横亘在她和殷策之间的门板一眼,恨不能抬腿踹翻——如果不是里头躺了个奄奄一息的清远侯,她绝对已经这么干了。
慕清晏勉强忍下冲动,对萧霁使了个眼色,扭头就走。萧霁无法,刚被清远侯指使完,转眼又成了女皇跟班,走出约莫三四丈,屋里之人就算长一双顺风耳也听不见,慕清晏才顿住脚步,回头道:“殷帅怎样了?”
到了这份上,萧霁无谓再瞒着,紧跟着叹了口气:“不是很好……主上应该知道,寒霜之毒最忌奔劳,可少帅自打回了北境,就没闲下来的时候,一日复一日,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,何况是血肉之躯?”
慕清晏摁了摁胸口,只觉肋下像是被什么扎了,隐隐的疼。
“他是怎么交代你的?”慕清晏听到自己平静地问,“不许告诉我,免得我担心?”
萧霁点了点头。
慕清晏说不清眼下是什么滋味,以她的敏锐当然猜得到,殷策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,只怕跟这一重越演越烈的寒霜之毒有关——他是察觉到身体每况愈下,唯恐不能得享天年,又担心自己陷得太深,日后听闻噩耗难以接受,才急着将人往外推?
如果是这样……那这货可太不是个东西了!
有那么一瞬间,慕清晏恨不能冲进屋里,将那据说“已经睡下”的四境统帅提溜起来,对着他耳朵大吼一声:老娘费劲巴拉把你从姓袁的手里捞出来,就是为了让你自轻自贱?你忙着将我往外推,考虑过我的想法没?
但她终究没这么做,是不忍让早已不堪重负的清远侯百上加斤,也是没想好该怎么料理这事。
“那小子脾气执拗,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,”慕清晏暗自盘算,“他要是打定主意跟我断了,我说什么也白搭,还是得徐徐图之。”
慕清晏不算恋爱脑,虽然她对清远侯的肖想已经实实在在深入骨血:一开始只是怜惜他际遇坎坷,半生飘零呕心沥血,只换来朝堂上的明枪暗箭,爹不疼娘不爱,像颗被苦水泡透的小白菜。
待得见了本尊,又觉此人从头发丝到眼睫毛都长在自己审美点上,性子更是温润端方,轻言细语没脾气似的……哪怕后来知道,他只是对着自己没脾气,当着敌寇外虏的面依然锋锐无双,“身娇体软好欺负”的既定印象还是形成了,有意无意总想多替他考虑几分。
一而再再而三,这人也就长在心窝里,再也舍不出去了。
“想甩了老娘?没门!”慕清晏咬牙切齿的想,“答应给我的就是我的,这辈子都别想收回去!等搞掂北戎人,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
她最后瞪了那扇碍事的门板一眼,好似要用利如锥锋的眼神雕出花来,而后甩袖离去。
偌大的图兰城在她转身之际经历了一场看不见的地动山摇。
姓丁的不愧是此间地头蛇,消息放得毫无痕迹,没多久,妙香楼里里外外多出不少生面孔,暗流涌动的眼睛盯住楼门口那招摇过市的金字招牌,阴霾闪过,昭示着一场来势汹汹的风暴。
他们自以为行踪隐秘,殊不知凭栏而坐的清远侯犹如脑后长眼,将藏身暗处的野心家一一收入眼底。
殷策心里有了通盘考量,一时半会儿没有动手的意思,只命人暗中盯紧了。他不便在人前露面,却也不想将一副爹生娘养的面孔易容成鬼画符,干脆学丁裕一样戴着假面,伪装得相当敷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