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好容易立起的铁壁刚有些软化，脸色忽然微变，一股熟悉的寒意自骨髓深处涌出，一点一滴渗透脏腑。
——是寒霜之毒。
所谓的“解药”只能压制毒发，治标不治本，时间拖得越久，寒毒侵入经脉脏腑，对人体的伤害也就越大。
中寒霜之人，形同得了某种先天疾病，精心养着尚且多灾多病，何况清远侯自回归北境之后，每一日都在殚精竭虑、疲于奔命，根本没有歇下的机会。长此以往，身体哪受得了？
好比这两个月，殷策就明显感觉到寒毒发作的频率比之前高了许多，剧烈程度也不可同日而语，纵有解药压制依然吃足苦头，每每从寒症中解脱出来时都好似脱了一层皮。
但是当着慕清晏的面，他面不改色，没让对方看出自己正忍受怎样的煎熬：“微臣去岁入京，遭奸人陷害，进大理寺小住了一段时日。大理寺卿袁钊和臣说了好些话，虽然大部分是无稽之言，不过有两句，臣以为还是有警醒效用的。”
慕清晏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：“什么话？”
“他说微臣手握兵权、战功赫赫，是大胤朝堂一根中流砥柱，”殷策低声道，“可是臣再威望显赫也是陛下的臣子，‘功高震主’四个字总该记在心里。”
慕清晏沉下脸色：“放屁！”
她气急之下爆了粗口，殷策却未曾如以往那样温言提醒，而是正襟危坐道：“臣以为，袁正卿为人如何有待商榷，话却说的有理，自古倚功造作、尊卑颠倒者大多不得善终，以史为鉴，可明得失。”
“主上若真心为臣考虑，就请以君臣之礼对待臣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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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三章 冷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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殷策推开房门，外头的萧霁听到动静，快步迎上：“少帅！”
殷策打了个手势，萧霁话音戛然而止，跟着他默默穿过走廊，进了暗角处一间不起眼的客房。
萧霁回身掩上门，刚一转身，就见殷策脚底踉跄，整个人几乎是扑了出去，堪堪撞到梅花桌才勉强止住去势。
萧霁这一惊非同小可，手忙脚乱的扶住他：“少、少帅，您怎样了？”
殷策说不出话，浑身血液都好似凝固了，寒霜发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势汹汹，他探手入怀，手指却不听使唤的哆嗦起来，指尖打了个滑，随身揣着的小瓷瓶掉在地上，咕噜噜滚出老远。
萧霁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，赶紧捡回药瓶，倒出药丸塞进殷策嘴里：“可是寒症又发作了？随行有良医，不如属下请他们来……”
殷策摆了摆手，等不及茶水，直接将药丸干吞下去，旋即脱力似的扑倒榻上。
萧霁说了一半的话顿时没声了。
等待药力发作的滋味绝不好受，每一口呵出的白气都带走了殷策的一部分精气神，睫毛上凝结了厚重的露水。萧霁急得团团转，不好惊动旁人，更不敢弃殷策而去，只得打来热水，聊胜于无的挤出帕巾，替他擦拭额头冷汗。
这一回发作格外漫长，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，殷策牙关微微一松，终于发出虚弱的呼唤：“水……”
萧霁像条训练有素的猎犬，冲到案前倒了热水，扶起殷策头颈，小心翼翼的喂给他：“水来了，小心烫。”
殷策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，冻僵的脸色好似被热气熏开，渐渐由青转白：“别、别声张……”
萧霁明白他的意思，想了想又多嘴问了句：“连主上也得瞒着？”
殷策气息奄奄，语气却极重：“尤其是她！”
萧霁不解：“这是为何？”
殷策撩起汗湿的睫毛，盯了萧霁一眼，后者瞬间醒悟：还能为什么？当然是不想让慕清晏费神担心自己。
“可是您这样……怎么瞒得住？”萧霁与慕清晏同行一路，虽不至于为了女皇违背自家少帅，心里那杆偏到胳肢窝的秤却悄无声息的倾向了女皇几分，“我看主上对少帅是真心实意，若是知道您现在的境况，只有担忧心疼的份……”
“我就是……不想让她担心！”殷策语气微弱，却斩钉截铁道，“你……还嫌她烦心的事不够多吗？”
萧霁想到每每与乔夫人周旋完，慕清晏疲惫发青的脸色，不说话了。
他在床边守了半晌，见殷策发作的时辰确乎已经过去，才替人简单擦洗过，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。
谁知刚拉开门，就跟斜倚廊柱的慕清晏看了个对眼。
萧霁没想到自己点这么背，前脚答应隐瞒，后脚就撞上正主，面部肌肉抽搐了下，生生拗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：“主、主上，这么晚了，您怎么还没歇下？”
慕清晏没理他，抬腿要往里走，萧霁头皮发麻，赶紧侧身拦住：“您有什么吩咐，交代属下去办也一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