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番话入情入理,烈真不由露出心动的神色。他身边的北戎侍卫却没那么好的耐心,不屑道:“真遇上姓殷的,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,有什么好怕的?”
慕清晏笑了笑,没说话,倒是烈真回头斥道:“你懂什么?你们都是拖欢将军帐下精锐,我既然把你们带了出来,就得一个不少地带回去,不然如何向将军交代!”
北戎侍卫被他一斥,当即跪下:“属下知错,请将军责罚!”
烈真抚摸着腰间短刀,似乎在盘算下一步的安排,良久方道:“我此行本是为了搅浑中原这池水,如今殷策有了防备,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……”
北戎侍卫想了想:“将军的意思是,要回草原?”
慕清晏不免有些着急:北戎人退走是好事,可是看烈真的意思,极有可能带着自己一行与青棠同行,真要去了塞外,再想脱身就不容易了,必须设法拖延烈真行程,将自己人在此地的消息送出去。
就听烈真断然道:“不,我们不回去!”
所有人诧异地看向他,包括慕清晏和萧霁。
“我对中原的局势不太了解,但也隐约听说,殷策和中原朝廷之间有心病,”烈真说,“他这次返回北境并没得到中原皇帝的旨意,是自己逃回来的。”
慕清晏心说:那你可想错了,他这次回来还真有中原皇帝的旨意,只不过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和中原朝廷不是一条心。
然后她对烈真微笑着点点头,请他继续发表高见。
“我听说,殷策在大胤军中地位极高,中原朝廷对他不可能没有猜忌,只是碍于局势才没有立刻问罪,”烈真冷静地分析道,“但若殷策威胁到中原朝廷的利益,想来那刚登基没几年的小皇帝不会轻饶了他。”
萧霁脱口道:“他不会的……”
话没说完,腰间软肉陡然一痛,却是被慕清晏狠狠拧了把。
烈真微微皱眉:“什么意思?”
“萧郎的意思是,清远侯对中原朝廷忠心耿耿,如果说,他之前被中原朝廷扣押大半年都没起反心,那现在也不太可能突然转了性,”慕清晏先将萧霁的失态遮掩过去,随即若无其事地试探道,“烈真将军想挑拨离间,这主意怕是不成了。”
烈真:“你是这么想,中原朝廷也这么看?”
慕清晏一愣,脸色继而微沉。
“我知道殷策有统领四境之权,但权力是一回事,私自调动兵马是另一回事,”烈真极冷静地分析道,“如果我没猜错,他调动西南兵马多半没经过中原朝廷许可,若是同样的事再来几次,不必我们动手,中原人自己先容不得他。”
慕清晏明白了他的打算,不由暗道一声“好狠”。
清远侯被扣押京中大半年不是什么秘密,北戎人只要不是聋子,多少都该听到风声,更不难推断出殷策和朝廷之间的心病——但也不是谁都能像烈真这样反应迅速,立时要在架起的柴火堆上泼一桶油,叫这两者之间的心结酿成一把铺天盖地的大火,再无扑灭之日。
“都说北戎人最是豪爽不过,怎么这人如此阴毒!”慕清晏暗自皱眉,“亏得本人英明神武,轻易不受人蛊惑,否则换一个心眼小些的,不是要中了他的离间之计?”
她心里这般想,人倒是不急着走了,准备瞧瞧这个叫烈真的打算如何将清远侯架在火上烤。萧霁几次催她脱身,都被慕清晏怼了回来:“那个叫青棠的小家伙还在北戎人手上,你有把握全须全尾地捞出人,再带着他远走高飞吗?”
萧霁:“……没有。”
慕清晏:“那个烈真预备着往殷帅身上泼脏水,再扣一顶‘无诏出兵’的帽子,你咽的下这口气?不想知道他打算如何挑拨离间?”
萧霁:“……想知道。”
慕清晏拍了拍他的肩:“那不就完了。”
萧霁有些发急:“可您身份贵重……且少帅也吩咐了,不惜代价,必得以您的安危为重!”
慕清晏比任何人都清楚,自己要是够聪明,已经摸清了北戎人的意图,也成功糊弄住烈真,就该趁北戎人没回过神,脚底抹油赶紧开溜。但是一来,青棠还在北戎人手上,要慕清晏丢着不管,她自认做不到;再者,这个烈真年纪不大,却是地位不低,听他话里的意思,似乎跟拖欢也能说上话,又兼心思缜密、手段毒辣,按说应该是个响当当的人物。
可慕清晏与殷策相处大半年,从他口中听说了不少数得上名号的大人物,唯独没有这个烈真。到底是清远侯孤陋寡闻,还是这个烈真身份特殊,被北戎人滴水不漏的隐藏起来?
慕清晏隐隐觉得,要是不把这事探究明白,自己怕是连觉都睡不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