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真没有拒绝慕清晏的“投诚”,但也没将计划全盘告知,这是题中应有之义,说到底,他和慕清晏只见过一面,若是单凭景昭女皇的几句唱念做打就深信不疑,脑子里的水才该好好控一控。
他虽不说,但慕清晏问过萧霁,此行是往晋陕交界的荆紫关而去,此地西通陕西,东接山西,往南勾连着河南与湖北,素有“一脚踏三省”之称,更是水陆并通的冲要之地,多少东来西往的客商在此落脚,久而久之,形成一片极其繁华的小镇。
慕清晏当然不会以为烈真奔着荆紫关而去是为了做买卖,联想到此人私下里与山西马匪暗通款曲的举动,一个猜测呼之欲出。
“他要逼殷帅出手,就必须给殷帅一个不得不出兵的理由,”待得周遭没外人,慕清晏低声道,“若是匪寇放出消息攻打荆紫关,殷帅会怎样?”
托景昭女皇满嘴跑马的福,烈真认定她和萧霁是一对私奔在外的“小鸳鸯”,晚上落脚时,十分贴心的给他俩安排了一个房间。烈真身边的侍卫还在萧霁肩头拍了拍,给了他一个“你懂的”眼神:“兄弟,好好干!”
萧霁:“……”
他板着一张麻木不仁的脸,一点也不想知道如果自家少帅知道这档子事后会作何反应。
慕清晏倒是十分淡定,将被子铺在地上,转眼已经打好地铺:“今晚我睡地上,你睡床吧——这一路都没好好休息过,今晚倒是能睡个安稳觉。”
萧霁哪敢让九五之尊打地铺,忙不迭道:“您言重了……属下皮糙肉厚,睡地上不打紧,还是您睡床上吧。”
慕清晏笑了笑,没和他争执,刚要说话,就见萧霁突然抬头,背对门口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慕清晏便知道,门外多半有人窥伺,于是薅住萧霁衣领用力扯了把,萧霁没防备,脚下踉跄了好几步,险些一头栽床上。
慕清晏扶了他一把,看似形容亲密,实则附在萧霁耳畔低声道:“外头还有人吗?”
萧霁万万不敢与慕清晏有肢体接触,一只手撑住枕畔,同样语不传六耳:“还在……看来北戎人并没轻信您的说辞。”
慕清晏不以为意:“不信是正常的,他要是一上来就推心置腹,我才觉得奇怪。”
萧霁一开始是将慕清晏当成需要保护的对象,后来发现女皇陛下身份贵重,人却没什么架子,不期然生出好感与亲近之意。再到慕清晏临危不乱,三言两语就将马匪与北戎人耍得团团转,他已经将慕清晏当成一个可以征询意见的平辈……甚至是首脑人物。
“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?”萧霁低下头,声音压得极低,“真的跟他们去荆紫关?”
慕清晏微微一笑:“有何不可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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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章 留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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烈真此行和慕清晏的思路如出一辙,都是打扮成商队,悄无声息地混迹在南来北往的逃难流民中,风尘仆仆满面风霜,倒也并不显眼。
慕清晏瞅准时机,状似无意的提醒烈真:“既是商队,就该有商队的样子,里头掺和个囚犯像什么样?保不准还会引来西北军。”
烈真当时不置可否,第二天就命人置办了马车,装扮成拉货的模样,实则将青棠藏在里面,周遭护卫重重,等闲人休想靠近。
跟着烈真的北戎侍卫很是不屑:“一刀宰了不是便利,何苦这样麻烦?若是被中原人发现,迟早是个祸患!”
烈真生得俊秀,眼神却极冷,一记眼刀飞去,那人顿时没了声。
“我留着他,自然有留他的用途,”烈真冷冷道,“说过多少回,大胤不比草原,什么事都能由着性子来。既然到了中原人的地盘上,就要按照中原人的规矩办事,再让我听到这种不知轻重的话,你就给我滚回去!”
这话说得极重,那北戎人却不敢有丝毫怨言,低头唯唯应了。
如此行了一路也算相安无事,青棠虽行动不甚自由,幸而没吃太大苦头。这一晚错过宿头,只能在野外扎营,北戎人安顿了车马、搭好营帐,便将青棠从车里提出,在他脖子上拴了绳索,又取出水囊晃了晃,逗弄猫狗似的呼喝起来:“想喝水吗?学野狗叫两声,就让你喝个饱。”
青棠大半天水米未打牙,嘴唇早就干裂出血,却不肯在北戎人面前低头服软,恨恨啐了一口。
北戎人凶性大怒,将他一脚踹倒,又拔出腰间匕首,作势压在他手腕上:“给我叫!不叫……我就让你这条腕子再也接不上!”
青棠冷笑睨着他,虽是身处囹圄,生死只在旁人一念之间,却是毫无惧色。北戎人神色狰狞,正要一刀切落,只听慕清晏忽道:“这位兄弟方才的话有点意思,腕子断了便当真接不上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