巫山外传(48)

看台上的巫山县令也已从最初的感动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,意识到今年赛舞的不同寻常之处,不觉皱起了眉,向身边的县丞说道:“这样赛下去,药王庙与巫女祠如何分出胜负?”

那县丞苦笑道:“大人还是先别担心胜负的事情吧。大人你难道没有发现,本来应该专心迎神奉神的两位巫师,现在看起来都不是这么回事?只怕有些乡民会骚乱!”

巫山县令迟疑不决,只搓着手道:“这可怎么好?这可怎么好?”

不过,转眼望见阎罗王神情颇佳,韩起云更是眼带笑意,巫山县令又松了一口气。也罢,既然巫女祠和药王庙的正主都不置一词,他又何必多管闲事?

因为阎罗王和韩起云的镇定,西都山上窃窃私语、颇有微词的那些老成信徒,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,什么也没做。

巫女祠送神的鼓点率先响起,药王庙紧跟其后,台上两人,恰恰轮到季延年吹笛,苏朝云旋舞着唱起了药王庙的送神曲:

楚阳台畔好花枝,千朵万朵送郎归……

笛声节节高起,苏朝云的歌声也节节高起,舞步越旋越急。

蓦地里竹笛迸裂,乐声戛然而止。

苏朝云的歌声仍旧袅袅有余音,飞舞的长裙慢慢落下。

季延年叹息着掷去手中破裂的竹笛:“我输了。不过我手中若是铁笛,今日胜负,还未可知。”

苏朝云嫣然而笑。

他们忽然有所感触,抬头望向临江的那片树林。

自林中飞掠而来的,正是姬瑶花。她翩然落在台上,笑意盈盈:“苏师姐,恭喜你终于有了真正的笑容。在我看来,这也是你舞得最动人心的一次。唉,四年赛舞,总算有了今天的成就,也不枉我当初设下这场赌赛的一番苦心了。只不过,我在台下看苏师姐与季先生对舞之际,两心相印,那样酣畅淋漓、恣意纵情,似乎冥冥之中,神灵也在与两位一道欢舞高歌。朝云峰历经千年的古训,却又反复告诫弟子们务必要心如明镜、纤尘不染。两相权衡,苏师姐会否觉得无所适从、进退两难呢?”

她言外之意,却是暗讽苏朝云凡心已动。一边说着,一边还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季延年。离松木台较近的那些各部土司长老,听得姬瑶花这番话,再对照方才苏朝云与季延年在台上深情款款的对舞情形,不能不心生疑惑,虽然碍于他们一直以来的通灵之名,不敢贸然质疑,神情之间,却已分明露出大不以为然的意思来。

季延年早知姬瑶花不好对付,当下只微笑不语,也不出言辩解。

苏朝云则冷然以对:“姬师妹不过一介凡人,怎么能够明了神灵的心思?独舞也好,对舞也罢,至要紧者,不过‘心诚’二字而已。姬师妹不也说过,这是我舞得最动人心的一次么?我以为神灵也会更乐于见到这样的歌舞。”

台下诸人,觉得苏朝云这话,似乎也大有道理。凡俗人等,总不能比女巫男觋更能体会神灵心意吧?再说了,药王庙和巫女祠,也都没说什么不是吗?

姬瑶花也知道苏朝云向来辞锋甚利,又有季延年站在她这一边,当然比自己更有说服力。不过她意不在此,是以虽然小小地输了一阵,也不纠缠,只笑着说道:“这倒是我的不是了,只凭着一点儿俗人之见,便妄自揣测巫女的心思。苏师姐大人大量,还请不要见怪。”

能屈能伸,果然名不虚传。季延年看得有趣,苏朝云也无可奈何,只能转过话题道:“你特意上台来,就为了与我说这一番话?”

姬瑶花一笑:“当然不是。我想告诉苏师姐的是,一直以来,苏师姐都是冷面冷心,害我总找不到苏师姐你真正的弱点,以至于缠斗到今天。不过现在……苏师姐你可要当心哦,若是哪一天没有了季先生这样一位对手,你长袖善舞又何舞?”

苏朝云微一皱眉:“你是在威胁我么?”

姬瑶花轻笑摇头:“苏师姐岂会受人要挟?”

苏朝云淡然答道:“话可不能这么说。姬师妹你现在神通广大,连太乙观也指挥自如,巫山之中,又有谁胆敢不敬让三分呢?”

按伏日升的说法,姬瑶花自从和唐梦生那厮混熟了之后,简直是如虎生翼,连他也不敢贸然当其锋芒了。

姬瑶花眼波流转,但笑不语,倒让苏朝云诧异起来,打量着姬瑶花,忽有所悟:“姬师妹究竟有何来意,何不明言?”

姬瑶花道:“我不过是想请苏师姐和季先生陪我走一趟十三部巴人神坛而已。”

苏朝云与季延年对视一眼,苏朝云随即问道:“姬师妹想从十三部巴人那儿得到什么?”

姬瑶花答得简洁明了:“我要借兵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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