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是招待各国使节的宴会,教坊首先上的是迎宾雅乐,钟磬悠扬,舞姿端庄,从容揖让,令人肃然起敬。
温奇仔细品评,那钟磬之声,因了四壁回音,较之空旷平地,听来果然圆润清悠许多,不知匠作署在四壁上做了什么手脚……
温奇坐立不安、心不在焉,直至吴皇后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,方才惊觉,赶紧乖乖坐好,同时提醒自己,可不能因为混熟了就得意忘形,须知装乖的最高境界便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装。
他离母亲说的这个最高境界,还真是差得远呐!
吴皇后新立,吴持这个亲侄子,与有荣焉;养在吴皇后膝下的两位小皇子,深知子以母贵的道理,如今俨然成为了皇后嫡子,自然也沉不住气。温奇又素来表现得最听吴持这位大哥的话。于是乎他们这个角落,尚未开席,便已悄然兴奋热闹起来,交头接耳,窃语低笑,说到忘形处,声音难免高了起来。
官家与太后心情甚好,只看看他们,但笑不语。吴皇后则微微皱眉,示意身边的宫女悄悄过去小声提醒一下。太后不以为然地说道,这样的喜庆日子,让这些孩子高兴高兴也无妨。
太后既然发话,吴皇后便将那刚刚走开的宫女又叫了回来,不过仍旧对太后说道:“琮儿璩儿还小,温奇更小,太后爱惜,理所当然。不过阿持年纪最长,很
应该持重一些。寻常人家,像他这般年纪,都快说亲了。”
吴皇后管束自家侄儿这般严谨,也是正理。太后暗自点头,忽而想起一事:“阿持还没有说亲?”
吴皇后微笑道:“是啊。家兄日前来信,还说要请臣妾为阿持相看相看。”
太后立时来了兴趣。她这般年纪的妇人,寡居无事,最感兴趣的,无过于为亲友家的子女说亲做媒,即便贵为太后,也不例外。
吴皇后被太后一催,说了几个她看得还中意的名门闺秀,其中便有已逝的邢皇后的侄女。吴皇后不无遗憾地道:“姐姐家中,未出嫁的侄女儿就这一个了,听说也是相貌性情最像姐姐的一个,看了便让人爱,偏偏年纪差了许多,若不然,说与琮儿或璩儿,也是好的。”
官家与元妃邢氏感情深厚,分离多年,从未淡忘,邢皇后遗下的一只金耳环,常年被官家贴身带着,宫中人尽皆知。
吴皇后说得这般明白,太后会意地笑了起来,向官家道:“如此说来,倒要向官家讨一杯喜酒喝了。邢家女儿,与阿持真是良配。”
陪着太后在北地苦捱多年、最终殁于北地的邢皇后,比起柔福帝姬来,自然是深得太后之心,连带对邢家也另眼相看。
以吴氏兄弟如今的实力与地位,照大宋将门出将的祖制,若无意外,吴氏必将代代相承、富贵荣华与国始终。吴皇后为吴氏的嫡长子求娶邢家女儿,其尊重维护邢皇后家族之意,不言而喻,令官家与太后都大是欣慰。
这门婚事,皆大欢喜。谈笑之间,吴持的终身大事,已经定了下来。太后与官家,看向吴持的目光,不觉之间,已经有所变化。
不过,太后与官家,都未曾想到,吴持与邢家女儿的婚事,只是吴氏那庞大的姻亲网在临安城中铺展开来的开端,不过短短几年之间,临安城中的权贵,便会以娶吴氏族女为荣,吴皇后的一个侄女儿,成为了宰相秦桧的嫡孙媳,十几年后,吴皇后的一个外甥韩侘胄,将在临安城中逐步崭露头角,并最终成为权倾一朝的宰相;而在临安城外,吴氏与中兴诸将之间的联姻,也在悄无声息之间越来越紧密,以至于数十年后吴璘之孙吴曦叛乱,吴璘一脉的后人仍然能够得以保全性命,与吴璘一脉渐行渐远的吴玠一脉后人,因了邢皇后的血脉庇护与吴太皇太后的斡旋,更是平安无事,对比当年耿耿独行、孤立无援的岳飞,不能不令人感慨。
此时太后与官家看到的,只是端庄持重而又善察人意的吴皇后,如何细心周到地奉侍。
这样的宴会,自然会有各国乐舞伎以及教坊的争奇斗艳,其中自然也少不池苏苏。
不过,随着大理乐工率先入殿来的,却是一对体态优美、举止文雅的白孔雀!
大殿中立时安静下来。
白孔雀拖着长长尾羽,在大殿中央安静从容的踱步,显见得是见惯了这样的热闹场面,小小脑袋高高抬起,很是傲慢自得。
轻柔婉转的乐声,悄然响起。
伴着乐声,苏苏笑吟吟哼着大理采茶调地自侧门外走了进来,看那妆束,竟活脱脱也是一只尾翎灿烂、姿态优雅的白孔雀。
两只白孔雀困惑地看着面前这个轻俏活泼、翩翩起舞的白衣女子,裙裾飘洒,歌声悠扬,挑逗得它们再不能从容踱步,而是竖起了冠羽与尾羽,紧盯着苏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