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忍不下去了……你怎么忍下去的,当初拆骨换血的时候,你不疼吗,怎么做到……”
大魔头深吸一口气,长指不自觉地紧紧攥在一起。
连他自己恐怕都没有意识到,自己的声线已经颤抖得厉害:“当然也是疼的。”
他走上天塔,走到她面前,笑着说这些都是轻而易举,雕虫小技。
是因为那个时候被恨意冲昏了头脑,有巨大的仇恨支撑着残破的躯壳。
可到现在。
过了这么久了,被扶窈问起来,他才终于想起那时的感受。
怎么可能真的说的那么轻易呢?
换骨,被下毒,被她两回反水捅进心口,每一次当然都是疼的。
仿佛是一块坚固的冰,仍是多少狂风骤雨捶打敲击,都破不开那冰层半分。
可若是有一缕小小的、微弱的火苗凑近,甚至尚未做出些什么,那厚实的冰层便在一瞬间融化瓦解。
不复存在。
心里像被人活生生挖空了一块,又被从扶窈身上流出的血灌满,以至于他也感受到了她此时的痛楚来。
确实是常人无法忍受。
阖眸,又睁开,阙渡拿起了那把剑。
他用力得几乎要将剑柄捏碎。
出口的话沙哑干涩,不知道是说给扶窈,还是说给自己听——
“没关系,捅穿你的剑也会捅穿我,一起死就是一起活。”
最后一个字落下。
那剑锋抬起,刺入。
便深深陷进她的心窍之中。
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,阙渡脑海里不断嗡鸣,长指都跟着阵阵发抖。
可并未止住,反而攥紧剑,刺得更深一点。
他已经不自觉倾下身,将唇抵在扶窈的耳边。
为了方便让她听见他的话,更为了逃避直面她脸上痛苦涣散的表情。
一字一字,伴随着那极为粗重紊乱的气息:“你大不了就恨我好了。”
少女的声音含糊,像是啜泣,又像是在笑,混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,叫人分辨不出来。
“不,我不恨……”
她还说了什么,可阙渡没有听清。
又或许是他听清了,但出于自我保护的下意识,宁愿屏蔽掉,忘掉,也不愿意分出一丝精力去辨析那几个字眼。
他反应不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,只觉得脑袋里的嗡鸣声响得更厉害,心腔也跟着钝痛。
然而出声时,却让人听不出任何疼意。
只像平日嘲弄她一样,甚至还嗤了声,仿佛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:“你不必在这个时候骗我。”
有那药草在,无论扶窈说什么谎话,都无处遁形。
收回剑。
他仍用一只手搂紧了少女那憔悴纤细的身躯,另一只手则按计划中一样召出魂灯,摆在已经计划过一万次的精准位置上。
她的脑袋垂在他颈间,已经彻底感觉不到呼吸。
阙渡脸上嘲弄的表情一下子又荡然无存。
他明明真的杀了她,却没有任何将昔日仇怨悉数奉还的解脱。
又明知道扶窈已经咽了气,就算魂魄尚存,暂时也不会再有五感,却还当她能听见,胡乱地安慰起来:“不疼了,不疼了,再等我一下,很快的,很快就——”
声音戛然而止。
瞳孔死死盯着那不远处的灯盏。
灵力与乌血一起流进魂灯里,那灯芯却丝毫没有亮起来。
阙渡浑身僵硬,血液都在那一瞬凝固又倒流。
甚至忘了控制住掌心里溢出的灵力,一下太过猛烈,竟将那魂灯打翻在地。
哗啦——
空荡偌大的殿里安静得可怕,只能听见那灯盏翻落的声音。
阙渡张口,一时间有很多话想说,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,什么都不能说出来。
也不敢说出来。
似乎把话语停顿在此,时间也可以跟着停在这一刻。
不必去面对那血淋淋的现实。
然而无论再怎么自欺欺人,他用元神与灵力扫荡察视的结果都摆在面前。
那魂灯里,没有扶窈的存在。
这一处殿宇里,这一整个阵法里,都没有。
那被大魔头专程请来讨教禁术的药修,一转眼就被拎到了殿前。
整个人都被灵力汇成的无形之手攥起来。
铺天盖地的肃杀压下——
“人呢?”
药修脸色青白,根本说不出话来。
无形之手又被撤开。
但那从远处传来的语调,足以让药修明白大魔头此时已经森冷与暴怒到极点:“我问你我要的人呢!?”
望着殿宇内的情况,再看见那打翻的灯盏,药修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他睁大眼,心里的惊慌失措不比阙渡好多少,慌乱间后退几步,直接跌坐在地上:“不,不应该啊……!”
“准备得如此充分,只要死的人灵力够强,怨气够重,就一定可以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