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女说完,又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:“圣女是要将人召回来吗,但听说三皇子只剩一口气吊着,暂时没办法觐见您。”
“是吗?”扶窈眯起眸子,“那我去见他也行。”
侍女看着她这一副虚弱乏力的病恹模样,又见她要起身,大惊失色:“圣女,您现在还是先好好休养吧。巫医方才才来看过您,说您在未完全融合的情况下鸾丹受损,越是调用灵力,越容易牵扯伤口,更有可能久病不愈——”
“备车马。”
时间紧迫。
她必须得赶在阙渡醒来之前,再弄清楚几件事。
*
大理寺的私牢在地下,永远暗无天日,阴冷潮湿,带着挥之不去的黏腻腥味。
扶窈还记得,这大理寺原本应该是贺敛的势力。
阙渡将他安放在这里,肯定是故意的。
——是明晃晃在告诉贺敛,就算把他安置回了三皇子党的势力范围之内,也依旧改变不了他如今的命运。
大魔头睚眦必报的性子比她还厉害。
等被狱吏带着走进去,亲眼瞧见贺敛现在的模样,扶窈才知道,侍女那句“只剩一口气吊着”,完全不夸张。
或许是因为料定了他连移动都难,那些人竟然没有用锁链锁住贺敛,就这么叫他待在角落的那间牢房里。
贺敛靠着墙角,躺在稻草上,奄奄一息,身下血迹斑斑,手臂垂落的弧度一看就不自然,约莫已经骨折了,还没接回去。
那身华服尚未换下,衣袂边缘的鎏金却已破碎,裳上更是布满鲜血泥泞。
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,昔日清冷出尘,如今却被人摘下,践踏地底,狼藉不堪。
扶窈贵为圣女,无论是谁都不敢拦,见她要走进牢房,那狱吏面露犹豫之色,也只是怕她被血腥气冲撞而已。
“门打开,”少女并不改变主意,望见这般景象,也没有被吓得花容失色,反倒冷静得很,“你们下去吧。”
走进这逼仄的牢房里,略靠近贺敛一些,扶窈才听见他呼吸声轻微的异样。
这人醒了。
只是闭着眼在装睡。
又因为他这幅样子,乍一看不像是能保持清醒的,所以那些狱吏来来往往,竟然一个都没有察觉到。
扶窈在心底啧了声,却不想陪他演戏,浪费自己的时间。
等狱吏一走,便上前,十分不留情面地踩在他的小腿骨上——
咔擦。
骨头摩擦作响的声音,在安静得只能听见滴水滴血的私牢中,清晰可闻。
不过,扶窈感觉到一点异样。那小腿的骨节有些别扭,像是断骨尚且还没有接上一般。
也不知道这人身上的骨架还有多少完好的部分。
就算意识到这一点,容大小姐的心里也仍然没有一丝一厘的同情。
相反,她启唇,声音柔和,绣花鞋碾过腿骨的力道却又重了几分:
“贺敛,你打算装死到什么时候?”
话音刚落,青年脑袋微偏,轻轻“嘶”了一声。
随后便是含糊不清的嗓音,虽是沙哑到极点,却跟往常一般,云淡风轻,格外平静。
“右边小腿没有知觉,你要是想解气,可以踩左边。”
扶窈:“……”
她顺手将那牢房上取下来的铁锁,抛到他左边小腿上。
重重砸下。
这一回,三皇子殿下倒吸冷气的声音明显就要真切很多了。
好,他确实没骗她。
缓了缓那剧烈的痛意,贺敛又将脑袋偏过来,凌乱湿发下的瞳仁望向她。
像是花了些时间打量她这副模样,才给出一个总结:“圣女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。”
“这句话应该形容你才对。”
扶窈皮笑肉不笑。
她没想到贺敛竟然平静得不行,已经到了这个境地,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、高高在上的做派,直让人看不顺眼。
他养优处尊二十年,恐怕还是头一回下狱,而且是被阙渡送进来的,满身的伤也离死只差一步之遥。
可他看上去,毫无所谓,对现在这一切都适应得格外自如。
奇怪又奇葩。
贺敛又闭上眼,或许是乏了,又或许是力竭,缓了缓才重新睁开。
他声线缓慢,能听出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:“……反正,皇弟还吊着我一口气,不会让我死了。”
“我还以为三皇子殿下这么高洁傲岸的人,会不堪受辱直接自杀,没想到也想要忍辱负重地苟活。”
扶窈讽刺了他两句,气消了,也不再争这种无所谓的口舌之利。
她蹲下身,攥起他的头发,逼迫他的脸往这边偏。
一是为了离他近点,这人说话气若游丝,感觉随时都要死了。
二是因为,她现在元气尚未恢复,呆在这里也有些不适,实在不想久站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