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板轻轻动了一下,段景忱回头看了一眼,不知房中的人是不是听见了。
段景忱不争辩,对太子道:“多谢皇兄提醒。”
太子语重心长,继续道:“长记性便好,袁侍郎死得冤枉,你是我弟弟,我自然不能拿你问罪,这件事因谁而起,你将他送过来,袁家上下家眷一百多口,皇兄得对他们有个交代。”
段景忱拳头背在身后,捏得骨节发白,一直以来他都知道,东宫的人暗中监视着宣王府,他平时亲近谁,太子都清楚,他今日既然来,便是知道谁在府中。
“怎么?”太子看着段景忱阴沉的脸,故意问他:“一个教坊司的伶人,你舍不得?”
是在试探。
试探一个伶人在宣王心里能有多重要的地位。
太子朝他要人,拿去给袁府做交代是其一目的,其二,是想手里扣着人质,日后用来要挟他。
算盘打得够响亮。
段景忱沉思片刻,也笑了,道:“有什么舍不得,臣弟只是觉得,袁侍郎乃朝廷重臣,这件事虽是由私事引起,他最终自尽,却是因为户部的公案,他死得冤,是为了保全身后的人,拿一个教坊司的伶人去顶罪,恐怕交代不过去。”
他语气稍顿,看着太子逐渐消失的笑意,继续道:“不过皇兄的考量是对的,袁侍郎畏罪自尽,是守着秘密不敢交代,他知道的,他身旁亲人或多或少也会知道一些,的确要好好安抚,否则,一旦他亲眷日后被人收买,说漏了嘴,恐怕引出大麻烦来啊。”
袁侍郎用性命替谁背锅?不是他这太子皇兄,还有谁。
听完这话,太子全然变了脸色。
自小到大,段景忱一副与世无争的做派,他早便猜测他是装的,果然,他面上与任何人都井水不犯河水,私下却有动作,听他这话的意思,自己利用袁侍郎在户部做过什么,他皆已暗中掌握。
不敢试探太深,太子以退为进:“那你给皇兄出个主意,袁府那头,应当如何安抚?”
段景忱盯着太子那双眼睛,看到他故作冷静之下,是藏不住的杀意。
可怜袁府亲眷,活不成了。
“臣弟愚钝,不懂安抚人心。”
太子阴森森道:“想来,再怎样安抚,骨肉至亲想要的,唯有团聚,你说呢?”
“皇兄英明。”
“景忱啊。”
段景忱谦卑姿态躬下身。
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,极大的力气,带着恨意,欲言又止的模样,最终一句话没再说,转身走了。
段景忱看着他背影,声如洪钟:“恭送皇兄。”
他走后,段景忱转身回房,屋子里那人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,眨巴着眼睛望着他进门。
段景忱什么也没说,什么也没解释,坐回他旁边,慢悠悠端起碗筷,把还没吃完的菜继续喂给他。
而他像只兔子受了惊吓,睁圆了眼睛看人,也不张嘴。
“不吃了?”段景忱问。
他抽搭抽搭鼻子,答非所问:“王爷会将我送出去赔罪吗?”
怯生生的模样,若是长了尾巴,现在非是炸起来了。
段景忱冷笑,“你还知道害怕?”
第9章
双臂一展,他扑到段景忱怀里,肩膀缩着,嘟囔道:“这太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,堂堂东宫储君,跑到别人府上来挑拨离间,还要不要脸……”
“休要胡言。”
“我哪有胡言?”怕隔墙有耳,他做贼似的朝四周看看,压低音量,“他方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啊,什么叫是人是鬼不知道,他认识我吗?他跟我很熟吗?泼人污水张口就来。”
越想越恼,他气呼呼地抬起头,“王爷,你可千万不要信他的谗言。”
段景忱眉毛一挑,不说话。
他被看得心里没底,“怎么这样看我……难不成……王爷真的怀疑我吗?”
“怀疑什么?”段景忱将问题抛回给他。
怀疑什么,他怎么知道啊……他身子往前贴,将脸凑到段景忱面前,四目相对,鼻尖相贴,水盈盈的眼睛里荡着天大的委屈,“王爷看看,棠儿哪一处长得像坏人了……”
说实话么?
一身的玲珑心思,哪一处看着都不单纯。
段景忱眼底隐着不明意味的笑,漠然道:“松开我。”
“干嘛?”他立刻警惕地皱起眉,将手臂收得更紧了。
段景忱无奈。
这次的祸,他的确闯得大了。
从前只知太子在户部养了心腹,暗中吞了朝廷不少银饷,这次深入彻查才知道,东宫所贪的赃银,数量如此之大,涉及如此之广,此事若是捅出来,定要在朝中掀起动荡。
太子不会任由宣王府拿捏他的把柄,这件事不会轻易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