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小胖子边啃着鸡腿边揉着脑门的包,语重心长对他道,算了,他知道这些人一直记恨他,冤冤相报何时了,不如当作无事发生,这不他福大命大活了下来。
“国舅,朕得向你坦白一件事。早在朕登基之初,年轻气盛,总觉着大家都看不起朕,朕想要执行新政,翰林院有位大学士坚持反对,接连几个月上书不依不饶,朕实在是被烦得头疼,就跟现在脑门上的包一样。”
说着,小胖子用沾满鸡腿油的左手极其怜爱地抚摸了脑门上的包。
“最后朕亲自下令将他那一伙人贬谪,你也晓得,当时那番情况,朝中反对声一片,哪里仅是贬几个人就能结束的。”
小胖子又咬了口鸡腿,皱起那两道眉毛,看上去极为痛心疾首。
“想来当时也是朕太着急,不放心,就派人将那群流放的人解决掉,好断了后顾之忧。”
一根鸡腿被他嗦得干干净净,嗦完还留恋地舔。了舔手指,梁晔表情很凝重,看向国舅时充满了忏悔与坦白。
他再三叹气,恨道:“现在想来,朕心里,愧疚得很呐。”
李景成没作声,就杵在那儿,像根棍子。
梁晔见他一动不动,歪头,又去询问他:“国舅,或许,那位翰林院的大学士,你可还见过他哩?”
“没见过。”
李景成至今都记得很清楚,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,犹如一把利刃,从口中吐出,再绕过个弯,直直地,深深地刺进了胸口,将那颗心狠狠刺透,刺碎,刺烂。
“这样啊,唉,可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,国舅,朕是真的心怀愧疚,你若是现在的我,也一样会觉得的,你能懂朕的这番心情吗?”
他抬起那双水汪汪的眸子,几近恳求地看向李景成,恳求李景成就当白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过,放了这群人。
所以,当夜里梁晔躺在炕上,用力张着嘴喊出那“愧疚”二字的时候,问他这些年来可曾愧疚的时候,李景成的回复向来都只是,从来没有。
他不会愧疚,他永远都不会愧疚。
他那颗早就被捅得稀巴烂的良心,何来愧疚之说。
第二十四章 一笔勾销
刘鹤年认识李景成的年岁,比梁晔还要久。
可纵是如此,这十几年间,他也未能摸清李景成此人,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。
“你对他说,叫他以后来找你算账?”刘鹤年觉着自己再活八辈子也弄不懂此人。
李景成就是个疯子,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。
“嗯。”
“……不是,你怎么想起来说这话的?”
“顺便想到的。”
……
良久,马车奔驰在冰天雪地,快要散架的马车倒处发出“吱呀吱呀”的声响,刘鹤年坐在抱着梁晔的李景成对面,眉头深皱。
他无言以对。
“那八年,算上我在大漠的两年,共十年。”
李景成冷不丁开口,倒把吓得刘鹤年一愣一愣的。
他听得出来国舅沉着的语调里带着相当郑重的意味。
“共十年,我与小胖子的那些恩怨,现在一笔勾销了。”
春夏秋冬,四季轮回,这十年里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,终于完成了篡位谋反,废了他的皇位,逼他吃下独药,让他成了现在的疯子,亲眼见他从那个位子狼狈不堪的滚下来。
他原以为,最后的那两年,他该是在西域漫天黄沙里享受复仇成功的快乐。
事情却并非如他所料。
李景成想不明白究竟从哪里出了差错。
马车终于撑到到达目的地,总算没在路上散架,这一路李景成将怀里熟睡的梁晔抱得紧紧,几度刘鹤年被马车颠得就差滚出去,他也始终冷眼瞧着,根本不为所动。
刘鹤年为此深受打击,一度想干脆从马车上跳下去算了。
他带李景成来到一处茅草屋前,随随便便指了指那道草帘,敷衍道:“你要的人就在里面,你自己去求他吧,没什么事我就走了,府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处理。”
“站住,你去叫他出来。”
李景成那冰冰凉凉的声音搞得刘鹤年相当不爽,他站定,双手叉腰,歪头,冲他嚷道:“我的好国舅老爷,你当真记不得徐酉岁此人么?你这两年去大漠吃沙子吃傻了吧。”
刘鹤年算是想明白了,人都是会变的,甭管他两年还是八年,总之李景成从大漠回来后,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来自西域蛊术的邪气。
无论是说的话还是做出来的事,都邪得他一愣一愣的。
李景成的表情已经很实在地告诉了他。
他的确不记得。
“当初不就是你亲自下令将徐酉岁赶出太医院的么,反正人是你赶走的,你自己收拾烂摊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