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景成起先还抱有一丝希望。
直到后面李景成发现梁晔最容易忘记的就是他这个人。
三五日的时间里告诉梁晔“李景成”这三个字,三五日后梁晔喊着头疼爬回床上睡觉,醒来后便开始问李景成哪位。
很多时候梁晔连刘鹤年那家伙都能认出来,但唯独到了李景成这里,开始沉默,开始发愣,开始说不记得。
李景成觉得梁晔在骗自己。
李景成又觉得梁晔在实话实说。
李景成根本分不清梁晔究竟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,还是真话掺着假话一起说。
他看不出来,分辨不了。
于是他一遍又一遍重新告诉梁晔,李景成是谁。
时间久了,他自己都在心里嘀咕李景成究竟是谁。
很快过冬,李景成处理完镇子上的事便回到家中,瞧见梁晔正盘腿坐在老槐树下的藤椅子上。
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饼,递过去,梁晔接过,开始大口大口地啃。
“好像下起雪来了国舅。”梁晔仰头望天。
李景成伸出去手,细碎的,冰凉的小雪花在掌心融化,他原本想让梁晔赶紧进屋,又瞧见梁晔盯着雪花看得正出神。
于是李景成端详梁晔那张脸蛋,缓缓开口:“瑞雪丰年,国泰民安,明年该是个好年。”
梁晔一愣,随后冲李景成甜甜地笑开来,道:“国舅说得对。”
李景成见梁晔笑得如此甜蜜,心下也跟着舒缓起来,于是又随口添了句,“我说什么都是对的么。”
“那当然,你长得好看,你说话比较有信服力。”梁晔接着抛过去一个媚眼,未等李景成反应,自己先“咯咯”笑出声来。
雪越下越下,在泥地上轻轻覆上一层雪白,李景成伸手掸去梁晔发上的雪珠,小小捏了把梁晔脸蛋,带着梁晔进了屋。
夜里洗漱完毕,梁晔一个劲地喊困,自己先爬回炕上睡觉。
这会李景成还在看公文,还有几封从京城寄来的信。
本不愿再过问朝廷里的事,但刘鹤年一有麻烦事就来过问他的意见。
潦草看了几眼信,李景成不免去看躺在那呼呼大睡的梁晔,他的心思本来也不在信上。
于是李景成走过去,蹲在炕前,只默默盯着梁晔的脸蛋看,视线来到梁晔的额头,那里有块因撞墙而留下的疤痕,虽然已过去好阵子,但还是能瞧见淡淡的印记。
每回注意到梁晔的这块疤时,李景成的心口处就在隐隐发疼。
伸手撩去梁晔额前碎发,于是那块疤痕在昏黄的烛光照射下愈发显眼,李景成盯着看了好久,心口处也发痛了好久。
最后,他低头,将脑袋埋进梁晔的颈窝,闭上眼。
李景成做了个梦,梦里梁晔没有当皇帝,而是到了年纪离开京城有了自己的封地,他在那里遇见这个小胖子,围在自己身边转个不停,一直“好国舅帅国舅”的逗自己笑。
李景成虽然紧绷着脸不露神色,但心里头早就被小胖子活泼开朗的模样逗得愉悦又无奈。
他虽身处梦里,但却也很清楚这是梦。
那阵愉悦并未持久,很快随着他醒来,烟消云散,醒后,只有淡淡的惆怅与惋惜。
趴在梁晔跟前睡了一夜,李景成四肢僵硬很难受,起身去支开窗户,发现一夜的雪下过去,外头银装素裹完全就是雪白又干净的世界。
他盯着出神了好久,再回到梁晔身边,发现方才动静把人给弄醒了。
梁晔额头上的疤痕还是很明显,睁着亮晶晶的眼眸正好奇又欣喜地盯着李景成看。
就像是当年在姐姐李锦令寝宫里偶然的相遇。
李景成清楚,梁晔看自己时的心绪永远没变过。
他又得重新给梁晔解释一遍自己是谁了。
往后余生里,过去那些好的,不好的,罪恶的,愧疚的,遗憾的,全都实实切切只留给了李景成一人。
梁晔选择忘记,选择像外面下的一夜雪那样,用洁白和干净去迎接清晨照下的阳光。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