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除此以外,他也不知该用什么法子叫醒他。
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,像是死了般。
刘鹤年有些害怕,慢慢伸手推了推他。
谁料炕上的人忽然睁眼,吓得刘鹤年就差一蹦三尺高。
但很快他平复下心情,发现这位废帝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默默看着他。
刘鹤年想待会李景成回来,怕是没机会开口了,索性不如就这会子直接问问看。
“或许,你,还记不记得当初你给皇上的那块玉玺……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。”
先皇驾崩,本该传位于九子梁暄,就在满朝文武百官已经准备好贺词呈现上去之际,这个八岁的小胖子被人颤巍巍搀上了龙椅。
他略带羞涩与胆怯地坐在上面,俯视大殿里给他跪伏的官员,咧嘴露出一口的大白牙,看上去极像个没心肝的傻子。
刘鹤年听闻登基那日梁暄在自己府里舞刀弄剑,扬言要杀了他,众人也都觉着这一切不过是先皇开的一个玩笑,不出三个月,他就会被梁暄给赶下去。
谁料,纵是有李景成的加入,也用了足足八年。
八年。
刘鹤年如何也想不通,在当时那等孤立无援的境地下,他是如何在那个位置上苦苦撑下来八年的。
默默注视着面前人的小胖子忽然开口,声音虚弱不堪,但刘鹤年耳朵尖,听清楚了。
小胖子对他道:“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。”
刘鹤年忽然感到背后一阵一阵的悚然。
他心下茫然,虽没能梳理好思绪,但大感不妙。
掰倒梁晔用了八年,这八年来所有人处心积虑暗自在角落里撺掇一切,但每一回的计划皆被梁晔识破,一度让人怀疑是不是内部出了奸细。
他陪着这些谋权篡位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经历谋划到失败,从踌躇满志到视死如归,这中间所发生的种种,又岂是苦尽甘来四字能够轻易形容的。
也因此,两年前梁暄篡位成功,所有人如释负重的同时,却从未觉的那是个结束。
明明梁暄已经坐上了皇位,可谁都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。
刘鹤年一直想不明白这事,一直想不明白心中这不痛快究竟是从何而来。
但如今,他再度见到梁晔,他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切的根源。
他终于明白当今皇帝梁暄如今变得疑神疑鬼杀遍身边亲信的原因了,他也终于明白每回众臣想要进谏最后却欲言又止神色闪躲的原因了。
于是他从满地的碎陶片里捡起一块,望了望躺在床上的废帝梁晔,攥紧手中的陶片,将锋利的一面亮出来。
清晨,东边日出,风也停止了呼啸。
【作者有话说:你滴胖胖回来了。】
第二十三章 何来愧疚
建平五年,京郊围猎场的一场骚动,几十名士兵连带几名朝廷高官的尸身被埋在了山脚下,再也没能走出那个围猎场。
史书也不会记载的一场密谋篡位,以惨败告终。
那支涂上剧毒的利箭没能准确刺在梁晔的心口,危急关头一名近身侍卫飞扑向梁晔,将他从马背上拉下,在草地里连滚上好几个圈。
最终以小胖子额头磕上一个大肿包结束。
刘鹤年至今都记得那晚他浑身冷汗湿透衣衫,跑到李景成身边,哆哆嗦嗦问他,大家是不是被发现了,是不是要被株连九族了。
朝廷里的尔虞我诈,没有对错,只有输赢。这个道理当时刘鹤年并不能深刻理解,他只是随那些逆反的众人一般,觉得如今的儿皇帝无能,觉得天下不该由这么个小胖子治理,觉得他不配,故而他做什么都是错的。
梁暄书屋里有一张小胖子的画像,每当他恨得心痒难耐时,都会拿沾血的刀在上头划拉几下,直到他那无处发泄的恨意稍稍平复为止。
所有人都恨那个坐在龙椅上自得其乐的小胖子入骨三分。
那晚他跌跌撞撞跑去跪在李景成脚下,眼泪不知怎的就流了下来。
大难临头,刘鹤年才晓得,原来自己并不想死。
又或者说,他并不想为这个国家死。
“原来白天的事情,是你们做的。”那夜的李景成正在研究疆域图,他的目光始终盯准西边那块地方。
“失败了,失败了……一定是有奸细,我们当中出了叛徒!怎么办,景成,我们怎么办?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?啊?”
李景成始终端坐在案前,彼时他的神情总是与小胖子几分相似,这是让刘鹤年极为不解的事情。
明明两个截然不同的人,却在日渐的相处后,变得一举一动都有了对方的影子,你明明知道这是两个人,却总能看到一模一样的影子。
“他没事,就是脑门上顶了个包。”李景成慢悠悠给刘鹤年倒了盏茶,“他说今日之事叫人不要声张出去,就当什么都没发生,那几十名士兵还有官员,是我命令斩首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