寂静须臾,尹洧吟温柔的声音响起。
她说:“闻也,我一会儿就走了,先回我公寓,明早的机票回伦敦,离婚协议书我放到你书房抽屉了。”
所以,他回来站在玄关处看到的不只是她迎接他的身影,还有她身后整理好的行李箱,鞋架上少了的她的鞋子……阳台上的衣服也被她收好,生怕留下痕迹打扰他。
闻也压下喉间的涩意,凝视那双到现在都含笑的眼睛,他启唇低声说:“是不是因为我总是回来的很晚?到下个月,到下个月,我保证——”
“不是的,”尹洧吟不想听他用那种似乎含着卑微的语气说话,那不应该是他,而且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原因,她怔怔看了他几秒哑声说,“我生病了,这是事实,我们不能逃避事实。”
她不想做任何人的累赘。
她也不想他再这么辛苦,照顾病人真的很辛苦,更何况是一辈子就这样的病人。
闻也压着情绪,从离尹洧吟两米远的位置到一米远,再到五十厘米……怕她觉得压迫,他就定在五十米的距离。
他知道,她已经给他打过很多次预防针,这不算是不辞而别。
可,他没想过和她告别。
半晌,他低声说了不相干的话,他问她:“我今晚没喝酒,对吗?”
尹洧吟怔怔“嗯”了声。
而后,她似乎又听见他用干涩的沙哑的声音喊了句“今今。”
很多人这么喊过她,亲近的朋友,爱她的家人,餐厅的店员也这么喊过。
可他没有。
以至于他喊出口的时候,尹洧吟以为自己在做梦,或者意识错乱、听力出现问题。
闻也不知道她在思虑什么,他只是注视着她,在雨声喧闹的夜幕中。
空气里含着窗外洒落的湿润,昏黄的灯光暗淡而后又昏黄。
一左一右,相视而立。
下一句,他说,“不是因为家里催的急才和你结婚,而是——”顿两秒,解开衬衣纽扣,喉结完全.裸露在空气中上下滚,一鼓作气般他轻声道,“而是,尹洧吟,我喜欢你十一年了。”
从十六岁到二十七岁,从2006到2017,从高一到现在。
从夏到冬到春,从南方到北方,从宁都到延陵再到伦敦。
每一天,他都喜欢她。
只有她。
他得让她知道他没有喝酒,是在清醒的状态里说这话。
清醒的每个时刻,他的眼里都只有她。
尹洧吟泪水不受控地就那么滴了下来,在听到这句话之后,又快又急地滴了下来。
要知道,这是一个知道自己生了很严重的病,都倔强的不让自己掉眼泪的人。
“闻也……”尹洧吟不知道要怎么说,她心脏骤疼,疼的厉害。她似乎又变成了遨游海上的扁舟,只是这次,她知道,无垠的岸边,有人一直在守着她归家。
守着她,又看不到她,他得多无助。
闻也没再克制脚步,他把那剩余的五十厘米迈了,到她面前,他抬手,用指腹给她拭眼泪。
温热的泪水贴着他冰冷的指尖。
“今今,”他哑声道,“我是不是吓着你了?”
终究怕吓着她。
看到她哭,他开始后悔今晚突然的自我剖白。
尹洧吟摇头,鼻间的酸涩感越来越强,攥着衣袖的手也不知从何时就力气全无,整个人跟散架了一般。
“闻也,我……”她又喊了一声,她只会喊他的名字了。
闻也喉咙发紧,在看到她的眼泪又要坠落到地上之前,他径直伸手,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,声音暗哑对她道:“我很抱歉,做了不算诚实的事,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该告诉你。”
尹洧吟手指紧紧捏着他的衣服,溺在他怀里的那双眼睛含着雾气,她说,“不是你的问题,都怪我,对不起,我怎么就把你忘了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她有些词序颠倒,语无伦次。
她在想那漫长过去的每一刹那,他一定都难熬。
尹洧吟的记忆在此刻难得完整,她忽然回忆起他在问自己要不要试试那晚说过的话。
“我没谈过恋爱,但会努力对你好”。
她是对他最好的人,他做到了每一句承诺。
她还想起自己回国后见他第一面,是在手术室外。他什么都没说,只用沉默的那双湛蓝的眼眸望着她,当时她以为那双眼睛里盛着是一汪冰冷的水,但其实,是泛着波涛的海。
闻也看她的眼泪快把自己的肩膀浸湿,把她从怀里移出了一些,他轻轻握她的指尖,跟她说:“你别哭……”
尹洧吟点点头,‘嗯’了声,还想说什么,她开口,“但是闻也,我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闻也牵着她的手动了动,他轻哄她道:“能不能先陪我去个地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