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沉声问道:“你知不知道你方才说的话是何意?”
“自然是于诸般凶险之中,求得富贵之意。”傅佼嘴角微扬,他笑看着傅远章,丝毫不惧更没有让步的意思。
傅玉姿若入宫成为宣正帝的继后,傅远章便是北周国丈。那南齐祯明帝对傅远章只怕也不会如从前那般信任。
“父亲可算过,我们入周已多少年了?有近十八年了,我儿也已入军中。父亲心中所想的归齐一事至今未有着落。”傅佼收敛了脸上的笑意,眉间隐隐冷漠,“父亲华发已生,往后还能再等几个十八年?”
“傅邕之!”傅远章拍案而起,怒目圆睁地瞪着傅佼,“你我皆知,待那陆珩扫平北狄,便是我们一统山河的时机。”
“父亲想要做辅佐君王一统山河的将帅能臣,可父亲是否想过,我们手中的靖远军,军中的将士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,周国的百姓早已渗透在靖远军中的每一个地方。”傅佼直直看着傅远章问道,“如今我们的靖远军到底是齐国的靖远军还是周国的?又或者是我傅家的?更何况,那山河一统的时机可是齐国的,难道就不能是周国的?”
傅远章沉默着说不出话来,他瞪着傅佼,他没有想到他一直以来视为骄傲的长子,竟有了旁的想法。
傅佼轻笑道:“父亲,你能为齐国的陛下牺牲儿女,可我却不愿。我儿生于周、长于周,不曾见过齐国皇帝,也不曾吃过齐国的饭食,我自不愿他成为那两面三刀之人。”
傅侃在一旁听着,却没有反驳傅佼的意思。
“混账东西。”傅远章只差指着傅佼的鼻子骂了,“你莫不是忘了?你曾是我大齐太子的伴读!”
傅佼道:“儿子自是没有忘记。但父亲难道不知,齐国太子平庸无能,绝非明君。哪怕父亲当真与齐国皇帝一起灭了周国,统一了天下,那齐国太子当真受得住这浩浩之国?”
傅侃上前拱手行礼,满是诚挚地劝说道:“玉姿若为后,诞下留着傅氏血脉的孩子,我等再将其送上那个位置,父亲依旧可以做辅佐君主统一天下的能臣,亦可青史留名、流芳百世。”
傅远章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个儿子你一言我一句地劝他,他双手紧紧地攥着腰间佩刀。若非当日错算一步,他们一家早便该归齐了,又何来今日这般动摇的时刻。
他沉吟许久,方才厉声呵斥道:“此事休要再提。”
恰如靖远侯府又存放他们与祯明帝往来书信的密室,建邺城中亦保存着那样的密信。
而且,他的嫡三子尚还在建邺城中。
第47章
睦兴堂中, 烛火憧憧,小轩窗前的桌案上,摆着一副上好的棋盘, 谢静熹与谢洵相对而坐。
屋中炉子中的炭火不灭,但夜深露重寒气大,谢静熹质弱,身上披着一件薄绒的披风。
谢静熹悠悠说道:“那靖远侯府和陆周皇家两桩婚事作罢后,说是定下了那傅四姑娘与钱国公府小公子的婚事,可这都快一年了,竟还未成婚, 倒也是耐人寻味。”
两人本是再说近些日子北周传来的消息, 谢静熹便与他说起了靖远侯府之事, 她本也没有太在意傅家后院那些个儿女婚事,如今因着嫣嫣,倒是更能瞧出几分端倪。
谢洵嘴角轻勾似是嘲弄:“我瞧着傅家倒是有意将他家四姑娘许给皇家。”
他手下的商队走南闯北, 便是北周洛京也浅浅触及,洛京城中早便有传言道是傅家四姑娘是大富大贵之命。出身靖远侯府已是富贵,若要大富大贵, 只怕是要入皇家了。
谢静熹轻抿着唇落了一子, 浅笑说道:“如今陆周皇室中, 与那傅家玉姿得配的可只有镇北王陆珩一人尚未成婚。”
只是陆珩此刻远在北境击杀北狄,而且他似是认准了桓嫣, 哪怕桓嫣毅然决然离开北周。
谢洵捏了捏手上黑色莹亮的玉石棋子, 微微启唇说道:“也不一定是陆珩, 说不准便是那陆周皇帝。”声音言辞之间带着三分凉薄, 他缓缓落子,黑子便堵了白子的去路。
谢静熹淡然看着那棋盘之上隐隐围杀之意, 三分浅笑便落了白子:“倒是听说了陆周的皇后怕是不好了。只是——”她言语之间稍作停顿,“只是这傅家想要那继后的位置,却未必是傅远章的想法。他对我朝皇帝的忠心,却非常人能理解。”
谢洵皱了皱眉:“军师便这么肯定傅远章没有这个意思?”他从不相信傅远章能是什么忠心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