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有金瞳罗刹坐镇,不必把盗匪放在眼里。
野生动物嗅到周不渡的汹汹恶业,也都自觉绕着道走。
天书神笔在手,吃穿用度更是半点不缺。
于是,一行人便安安心心露宿荒郊,架小床、支屏风,撑起油布大伞,摆放桌椅碗筷,搭灶,生火、烧饭。
秋夜凉风习习,饭后烹茶,赏月吹箫。
周不渡心情不错,喝了一小杯从王求家里带来的竹叶青,酒后早早睡下。
这天轮到王求守下半夜。
万籁俱寂,正适合学习。
他坐在篝火旁,捧着笔记本,写写算算,周身真气充盈,感觉竟比睡觉还要舒爽。
三更天,月如霜。
夜风扬,涟漪轻荡。
芦苇丛中忽然钻出两架小船。
船只悄无声息地靠了岸,继而,十来个蒙面人蹿了出来,吵吵嚷嚷,喊的却不是草寇劫道常用的黑话,而是:“弥勒降生,明王出世。拔苦救难,赎罪消灾。”
周不渡跟越千江离魂到阴间逍遥去了,相拥而眠,睡得香甜。
王求只抬头瞥了一眼,扔出石子一颗,一下就把那喊话之人手里的木棍拦腰打成了两断,轻轻抛出一个“滚”字,而后便再不惜得理会。
那人反应快,及时松开木棍,却仍被无形气劲撞得连退了好几步,登时面露惊恐之色,无奈又被后头的人强行推上前。
浣川戴上琉璃眼镜,飞快打量,看清来者之中只有一个带刀的壮汉,脑壳锃亮、膀大腰圆,像是有点儿功夫,余下的个个瘦骨嶙峋、衣衫褴褛,武器不是木棍就是破烂农具,便知其中多半另有文章。
他按住轻云,当先同对方交涉:“敢问诸位是哪一座山头、哪一寨的好汉?”
持刀壮汉怒瞪眼,喝道:“什么山寨?吾乃弥勒坐下三品正恩,临凡替天行道,稽查人间罪业。”
此话一出,旁边便有人配合他“唱大戏”,翻开一卷残破书册,拿一支开了叉的毛笔,假装查找勾画,对着浣川等人指指点点:“罪孽深重,当下地狱受拔舌剥皮、业火焚身之刑。”
“那可怎生是好?”浣川故作惊恐状。
便听对面的人说:“上仙慈悲,只要尔等舍得身外之物献祭赎罪,自此洗、洗心革面,当可以网开、开一面。”
浣川搓了搓手指:“请上仙看看,我们几个的命值多少银钱?”
对面的人叱道:“你这不知轻重的浑小子!身外之物何、何足惜?若想活命,当把车马留下,衣裳脱去,跪地闭眼默诵明王法号直至天明。”
这几个人说话都有些磕巴,听着却不像是口齿有疾,更似是对预先背下的“戏词”记得不熟的缘故。
“可我大哥大嫂睡得沉,若就这么脱去衣裳,唉……”浣川眯着眼笑,像只白狐狸,原想再套两句话,但睡在马车里的揽月被吵醒了。
揽月掀开车帘,探出脑袋张望。她长相柔美,气质如冷月清辉,让那光头的“上仙”看得眼睛都直了。
浣川察觉到越千江睁开双眼,神情却很漠然,便知他尚未回魂,生怕他在僵死之时出手伤人,周不渡醒来后不高兴,大家免不了又要跟着反思好几天,便朝揽月使了个眼色。
揽月接到暗号,手捧花篮,催发真气,轻轻一摇:“着!”
火红的飞镖如电芒般射出,一下扎入“上仙”握刀的手背,飞镖威猛,直将他一路往后拖行,死死钉在了树干上。
“直娘贼!”壮汉“大仙”痛得目眦欲裂,破口大骂,却挣脱不了,只能扯着嗓子骂那些跟他一道来的人,“看什么?快给本尊拿下他们!”
余者惊惧交加,进退维谷。
正此时,周不渡睫毛颤动,越千江眼里也有了温情。
好了,“大哥大嫂”回魂了。
“收!”揽月马上收回飞镖,钻回车里,拉上车帘,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受伤的“大仙”捂着手掌拔腿就跑,三步并作两步,一跃跳上小船,把紧跟在他身后的人都踹了下去,兀自撑船跑了个没影儿。
轻云忙去水边捞人。
沈浣川再问了几句,事情就差不多理清了。
这地方是苏北绍化沿海的穷乡僻壤,地势低洼,常年海水倒灌,多盐碱滩涂,境内湖泊沼泽密布,耕者岁无所望,然而,朝廷的税照收不误,老百姓苦不堪言。
去年,几个和尚来此传道,因为会些功夫,出手打跑了收税的官差,初时颇受村民尊敬。但不久之后,他们的真面目就暴露了,自称是弥勒降世,强占了卧龙山,开设红莲教,威逼村里人献上供奉,强迫他们向往来商客收“赎罪钱”。
村民们是敢怒不敢言。
“能有安稳营生,谁想来劫道?一年倒灌三年荒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