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自然知道那帮秃驴是骗人的,可是,上了山,顶多被他们欺压,留在山下,要么饿死,要么只能被官府抓去盐田做苦力。”
“我们都饿得打颠倒了,能伤着谁?自来只是仗着人多,吓唬吓唬过路的生意人,绝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!”
这么说来,的确是被逼无奈。
但江浙沿海往来商贾众多,这些人看上去也不是头一回劫道了,即便无心伤人,却当真没有误伤、误杀的?周不渡不信。
只不过,世道艰难,他也不想评判,唯独担心山上那些被强掳去的老弱妇孺,便强打起精神,说:“我们是信佛的,平时常去庙里捐香火。方才小妹受了惊,不慎伤到上仙,待会儿他带着天兵天将过来寻仇,我们人生地不熟,肯定跑不脱。所以,劳烦诸位帮忙带个路,让我们登门赔罪。”
我信你个鬼!村民们方才看得清清楚楚,那小姑娘只用一招就治住了“三品正恩”,若非玄门修士,也当是个武道高手,受惊?不慎?怕那几个假和尚过来寻仇?完全是在睁眼说瞎话。
但他们也很明白,对方并不是在同自己打商量,便也不敢多说什么,只能乖乖撑船带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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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不渡让王求和揽月留在原地等待,自己跟越千江、浣川、轻云上山。他本就体虚气短,连日奔波,精神更是不佳,走三步、歇两下,自己也没办法。
一行人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抵达“圣坛”。
说是“圣坛”,实则就是几座破旧木屋,唯一的优点是位置得天独厚,山头高耸,周围少有障碍,只消派一名不算差的弓箭手防守,就能挡住数十个普通官差,是一个易守难攻的险要地。
这会儿,路上、屋前坐着几个瘦骨伶仃的青年人,抱着长弓打瞌睡,看见熟面孔来了,也不盘问,点点头,就把他们放了进去。
屋里燃着油灯,酒气熏天。
七八个光头大汉睡得东倒西歪,一看就是通宵狂欢饮宴了。
角落里,三五个面色疲惫的瘦弱女人跪坐着,应当是被强行抓来伺候的村妇。
刚被揽月打伤的壮汉“上仙”坐在桌上,手掌草草包扎过,抱着酒坛痛饮,气吼吼地同一个穿着袈裟的男人说话:“姑娘家家的有个鸟的功夫?定是使了邪术!方才俺饿着肚子,才着了她的道。”
穿袈裟的男人坐在宴席的首端,亦是光头,说话有点儿端着,但嗓门很大:“把你的嗔心收一收。且说他们有几人,都是什么样?”
受伤的壮汉“上仙”嚷嚷起来:“一个病秧子、一个小白脸,两个番子,还有一个……账房先生?依俺看,不过是走江湖的杂耍戏班!那账房头发花白,刚开始装得跟个武林高手似的,却不敢上来与俺厮杀,虚得很!”
这时,一个青年文走上前,给穿袈裟的男人添酒,说:“明王,有道是‘打得一拳开、免得百拳来’,这帮人冒犯了上仙,就是冒犯了红莲教,绝不能姑息,否则,只怕官府看咱们势弱,过不了两天就敢打上山来。”
壮汉“上仙”猛拍桌:“军师说得对极了!咱不能被人看扁。”
“他们头顶都没有戒疤。”周不渡说。
越千江点头:“假和尚。”
“明王”和“上仙”都喝多了,耳目没有那么灵敏,但青年文士瞬间看了过来,眉峰微蹙,摇了摇头,示意村民把人带出去,却没想到这帮人偏要作死。
轻云忽然吹响口哨,一脚踹飞一个倒在地上的大汉,随手拎起一条板凳,懒洋洋踱步上前,一副上门挑衅的嚣张样。
说好的登门赔罪呢?
睡着的大汉们都被惊醒了,纷纷扔掉酒坛,暴起抽刀,个个膀大腰圆,仿佛满室凶神恶煞。
村民们吓得两股颤颤,跪地而拜,高呼:“请明王替小的们做主啊!”
轻云失笑,回看周不渡,吹了几个短促的哨音。
周不渡无奈地点了点头。
轻云得了许可,抡起板凳,同大汉们打成一团,劈、砍、抹、撩,全是《青鸾刀法》的精粹,颇有点儿金瞳罗刹百里追击、连夺张铁青麾下十八将首级的风范。
周不渡找了张桌子坐下,在一旁点评大汉们的功夫,悠悠然道:“这招叫‘灵蛇吐信’,出自《蛇形拳》,是少林五拳之一。”
“却像是一条泥鳅。”越千江帮他捧哏。
周不渡:“这招叫‘冲天豹捶’,出自《豹形拳》。”
越千江摇头:“我看是落地猫挠。”
“别乱说,不要坏了猫的名声。”周不渡的视线落在“明王”身上,“这招名为‘白虎献爪’,是南少林旁支白虎门的《九形伏虎拳》,法刚柔吞吐,身随时应变,很不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