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声鬼魅般狂啸,雪夜下,一座冰封的府邸如同披着霜甲的怪兽卧在地面,身后丘陵绵延起伏,上面树木列立,枝叶被厚厚的雪覆盖,远看着如同羽化的僧,慈悲垂眉,俯瞰人世。
陆家的冰经年不化,冰封只是瞬息之间的事,快得一切生灵都来不及反应,连带着屋檐上的栖息的鸟雀都被冻住了,好几只翅膀微微张开,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,盯着阶梯。
一片寂静中,一抹黑纱的裙角忽然鬼魅般从屋檐下经过,悄无声息地来到院子里,雪罗刹身影缥缈,踩在雪上,却不留半点痕迹。
三两只鸟雀停在她肩上,同她耳鬓私语了一阵,便飞去半空。雪罗刹唇角顿时露出个妩媚的笑来,仿佛预料到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。
她拨了拨耳边吹乱的白发,慢慢来到一个清俊男子面前。
男子约莫三十几岁,头戴莲花冠,身穿青色法衣,手上执着诛妖符咒,面目冷肃,一派光风霁月捉妖师的形象,可他此时却浑身都被冻住了,连那副清正严峻的表情也长久定格在脸上。
雪罗刹知道这人是谁——陆家家主,也是这一世的应霏雪的丈夫,陆怀易。
想起什么来,她目光霎时柔软下来,痴痴的,似乎想要伸手去触碰,可下一刻,又像是突然清醒过来,雪罗刹的手停在半空,眉眼瞬间沉了下去,掷地有声,“你不是他。”
风吹得她身上黑纱飘摇不止,她像是没有知觉一般,任由黑纱与白发一齐翻飞。
“化潮生!”一道清喝如同霹雳破空,迎面而来。
霎那间,金光耀目,如同不断涌动的潮水般呼啸着朝着雪罗刹卷来,散发出太阳般炽烈的光芒,令人不可逼视。
眼看剑势要靠近雪罗刹,她却木偶般站在原处。
陆观寒踏空而来,心里一振,她为什么不躲?
因为主人一瞬间分心,化潮生瞬间击空,坠落在地面,与此同时削落一撮雪白的头发。
雪罗刹这才慢悠悠回身,看着断在半空中的一抹白发,她面无表情地接住了,又抬眼看向了对面的人。
“哈哈哈。”她的笑声甜蜜而瘆人,幽幽道:“阿寒,你终于来了,怎么,想用化潮生杀了阿娘吗?”
陆观寒执着断厄,手一直颤抖,眼睛发红,厉声质问,“阿娘,你把陆夫人复活是想做什么!”
雪罗刹忽然弯了弯眼睛,声音愉快又诡异,“应霏雪吗,又是她?你三番四次因为她来质问阿娘,难道你就这么想杀了阿娘,然后当她的孩子吗?”
“阿娘,告诉我陆夫人在哪里!”陆观寒的声音陡然提高,摆出个防御的姿态来,手腕却一直在颤抖。
她好像没看到他手中颤鸣不止的断厄,反而朝着他款款而来,夜色下,她的笑容越发妩媚,“啊呀,真是那样的话,刚才那招化潮生就不该只削去阿娘的头发,而是阿娘的脖子,不是吗?”
她咯咯笑了起来,手灵蛇般从黑纱下钻了出来,一把捉住了断厄的剑锋,陆观寒下意识要抽回。
感觉到他的心软,雪罗刹唇角不屑地翘了起来。她太了解阿寒了。
他和那个人实在太像了,太过于心软、毫无底线地包容。
只不过,他一样不是那个人。
她就势将断厄的锋刃抵在自己脖颈处,仿佛一个引颈自戮的姿态,然而鲜红的唇瓣吐出的话宛如淬了毒,“很遗憾啊,阿娘是天人,怎么都死不了呢,至少在这个世界,若阿娘不想陨落,你是伤不了阿娘的。”
她步步紧逼,“只不过啊,让我没想到的是,我真是生出了一个好崽子啊,口口声声说要做降妖除魔、为民除害的正义之士,却想要杀死自己的亲娘,真是孝顺啊,哈哈哈……”
说到后面,她竟然忍不住放声大笑,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。
陆观寒看着她这副癫狂的模样,抑制不住地胸口剧烈起伏,却像是失去语言能力,说不出任何话来。
他咬牙一把抽回了断厄,然后狠狠在自己手臂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。
雪罗刹动作一顿,眼睛一瞬间冷了下来,“阿寒,你在做什么?”
鲜血滴滴答答落下,陆观寒双眼猩红地看着雪罗刹,声音沙哑,“阿娘,你说得对,无论你如何十恶不赦,我都是你的孩子,为人子女,对父母刀剑相向,实在大逆不道,可我也说过,你若是执迷不悟,我只能自戕在你面前。”
他声音透着茫然,“阿娘,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而再,再而三地伤害无辜的人?陆家上下百余人、陆夫人、王家七十几口人,还有阿泠,你为什么这么恨他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