乳娘被他一声厉喝镇住了心神,脸上顿时神色痛苦,扶起了额头,喃喃,“少爷……”
陆观寒有些心惊肉跳,这位乳娘和刚刚湎之的情况一样,就好像是,被篡改了记忆一般,而且开始一点都感觉不到半分不对劲。
片刻,乳娘忽然扯着衣襟,呜呜大哭起来,“将军,不是少爷,小姐,小姐被妖怪抓走了,一定是那个妖怪把少爷也变成了妖怪,我亲眼看到了,快去救救小姐,小姐还在她手上。”
薛沉问道:“什么妖怪?”
一阵风雪吹来,又是突兀地“梆”的一声响。
乳娘脸上茫然了一瞬间,“是慈乌姑。”
“她长什么模样?”
乳娘喃喃,“是个很漂亮的女人,浑身穿着白衣,像是仙子一般,她一来就抢走了英娘小姐,还把锦奴变成了妖怪,还施妖法,让我们什么都不记得了。对了,她好像是个疯子,她还不停叫小姐,阿泠。”
陆观寒脸色一白,声音陡然提高,“你说什么?”
乳娘吓得瑟瑟发抖,继续道:“她还说,你们都不喜欢阿泠,我最怜爱他了,把他还给我,好不好。还有,她声调柔软缠绵,不是北地口音,反而好像来自金陵。”
第54章 蛊惑人心
绣楼四周的寒松笔直挺立, 针叶上凝结了一层霜,鸟雀低飞时,压下细细的雪粒, 落在陆观寒肩头, 可他像是定住了一般,毫无知觉, 目光墨般沉沉凝结。
乳娘伏在地上, 泪流满面:“将军, 公子,你们要相信奴婢啊,奴婢绝对不是妖怪啊, 都是那个慈乌姑在作怪。”
薛沉捏了捏下颌,回头问道:“观寒, 你看这事情是不是真的如乳娘所说?”
“不是。”陆观寒脸色骤白, 捏得指节咔咔作响,几乎是吼了出来, “闭嘴!不是慈乌姑!”
乳娘吓得不敢再吭声,只能垂着头默默啜泣,表情看不清楚,一抹霜风将她鬓发染成白色, 在夜空下翻飞不止, 如同打湿翅膀的鸟。
“观寒……”薛沉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失态样子, 犹疑不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, 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
陆观寒回神,松开握得发紧的掌心, 又摇了摇头,声音透着疲惫, “抱歉,湎之,我方才有些失态了,只不过这事肯定不是所谓的慈乌姑做的。”
“那会是谁做的?”薛沉乌黑的眼睛望着他,仿佛要看透他真实的想法。
他能够感觉到观寒心里一直装着很多事,可他又是个锯嘴的闷葫芦,倔的很,不愿意说的事谁都撬不开他的嘴,就一直闷在心里。
陆观寒下意识避开了他搭在肩头的手,“湎之,我出去一趟,可能要明日回来,总之,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,至于乳娘,她虽然是无辜的,但是安全起见,还是请她近段时间不要离开薛府好。”
说完,他自顾自朝前走去,不顾身后薛沉呼唤。
薛沉无奈地叹了口气,远远瞧着他,身上落满了霜,腰间缠着的黑布在风雪中舒展,摇曳如同招魂的幡旗,莫名萧瑟。
半晌,薛沉又转身,伸手扶起了乳娘,“抱歉了,乳娘,想必你也吓得不轻,那这几日就麻烦你待在偏院休养了。”
出了薛府,外面风雪压面而来,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,四周的鸟雀也受惊般扑簌簌飞了起来,发出一连串的怪叫声,仿佛在警告着什么。
陆观寒如梦初醒般,下意识看向了那轮白茫茫的月亮,心里只觉得一片荒唐。
白衣女子。
阿泠。
金陵口音。
乳娘字字句句,分明都指着陆夫人——应霏雪。
况且,他知道,陆夫人就葬在伽陵。
在陆夫人被阿娘杀死后,他并没在如意阁待多久,就亲手将陆夫人的尸骨带回了伽陵,然后将她埋在了雪覆盖不到的地方。
陆夫人是金陵人,性子如秦淮河水般温软缠绵,却也弱质纤纤。她身体一贯不好,最怕冷,嫁到北地后,冬日里几乎没断了炭火,他希望她死后也能够不必受风雪侵蚀。
可如今,陆夫人竟然复活,还成了偷人孩子的慈乌姑。
很显然,这一切都是阿娘的手笔。
只是,他不明白,阿娘为什么这么恨,恨阿泠,恨陆夫人,甚至恨所有的一切,才会做出这么多恶事来。
心脏一阵剧烈收缩,像是被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揉了一翻,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。陆观寒在雪下站了好一会儿,终于狠狠伸手抹了抹黏在脸上的风雪,自嘲地露出笑来,继续大步朝着黑暗深处走去。
他的手搭在黑布缠绕的断厄身上,心里平静到诡异,他知道自己要去何处——被冰封的陆家。那里或许会有阿娘留下的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