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师叔,呼吸。”甘蕲传音。
荆苔回神,本能地要推开甘蕲的胸膛,甘蕲不让他离开,两人依然在水下紧紧贴着双唇,荆苔从未觉得甘蕲有那么滚烫过,自己的脑袋也被这一出烧成浆糊,好像什么都不能思考了。
甘蕲在水里翻了个身,把荆苔摁进自己的怀里,把灵息一点点地透过双唇渡给他,才松开,甘蕲金丹的灵罩将他视作自己人,也把他收进自己的保护范围。
水下的激流推着他们翻滚,不知道有多少水草、杂木、沙石擦着他们的灵罩而过,天旋地转,连辨识方位的能力都消失了,这是紊江,而荆苔属于薤水、甘蕲属于帛川,甫一落水,他们的灵力就大打折扣,被紊江牢牢压制着,动也不能动,甚至找不到罅隙破水,无法知道水上的情况。
荆苔被水流推着走,余光看见河床都开始裂开,无数裂纹,无数翥宗先人留下的玉泥困兽犹斗地黏着缝隙,不让河床裂开。
他心头咯噔不已,若是河床裂开——这岂不是天要亡翥宗?
旋转中,两人都失去意识,等再醒来时,荆苔发现自己被卷到了紊江的入海口,远处十四条水纷纷入海,澎湃而昂扬,无比壮观,他和甘蕲并排躺着,远处一人盘腿坐着,回头,与青吟差不多的面容,那人道:“你醒了?”
甘蕲也醒了,握紧荆苔的手。
荆苔甩甩头,把水底的吻甩出脑子,试探性道:“青吟?”
“你认识我?”那人奇道。
荆苔打量他,觉得和疏庑里那个青吟仿佛不太一样,这个青吟一身布衣,也没右耳,照理应当是差不多的,应当也是虚影,但荆苔怎么看怎么奇怪,荆苔道:“你在这里……”
“我在等人。”那人坦荡道。
“在等醴霞?”甘蕲道。
那人奇怪地看他们二人一眼:“你们怎么知道?”
片刻后他了然道:“噢,你们见过柳蜡,是不是?”
荆苔和甘蕲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,荆苔道:“是。”
那人道:“柳蜡啊,就是太过顺风顺水了,所以一遇到什么大事,却只知道逃了,不过也没什么关系,我活着,不就是为了这个么?”
“什么意思?”荆苔道。
那人拍拍衣服上的草屑,站起来,微笑地看着紊江的方向:“我等了这许多年,我终于等到了,该说的不该说的,如今看来,只是一滴露水而已,没有什么不能说的——大哥,你终于要把醴霞带给我了吗?”
他话音刚落,一粒莲子从河水中滚出来,落地、生根、发芽、开花,嫩黄色的莲蓬中间出现两道模糊的身影,一男一女,那男修一露面荆苔就确认那才是之前他们遇到的青吟。
两个青吟互相看着彼此,女子从莲心慢慢地走下来,也是一道虚影,她对着后来的青吟莞尔一笑,道:“青吟。”
“嗯。”后来的那个青吟微笑道,“是我,我等到你了。”
荆苔和甘蕲咬耳朵:“后来的是青吟,前头那个是谁?果真你说得对,雾池司南是不会骗人的。”
他发现甘蕲没有回答他,反而呼吸更粗重了,荆苔回头道:“你怎么不说……”
话没说完,荆苔梗住——这离得也太近了——接着不争气地红了脸,他看见甘蕲嘴角有一道齿印,想也不用想是怎么来的。
“那姑娘说的‘命线’。”甘蕲在他耳旁轻声说,“小师叔再想想。”
荆苔把甘蕲推远,心神未定道:“别这么说话。”
甘蕲笑笑,果真退开了不少,荆苔吁气,掰着手指想,下棋、命线、青吟……所以!荆苔看着疏庑里那名男修,恍然道:“那是柳蜡!”
接着他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,也顾不得那么多,忙拉着甘蕲道:“当年登洲的,会不会是青吟而非柳蜡?青吟替柳蜡登洲,然后醴霞才没有等到青吟。”
柳蜡站着、一动不动,双目通红,半晌嘶哑道:“你不恨我?”
“恨不恨的都过去了。”青吟轻描淡写道,“阿霞,我们走好不好?”
醴霞笑着,说:“好呀。这次一起,我不想再等着你了。”
说毕,他们二人并肩携手,走向入海口,那里有一尾小舟在等着,柳蜡对着他们的背影,伸出手,又无力地垂下来,捂住脸痛哭起来,而青吟和醴霞一直未回过头。
青吟牵着醴霞的手,两人登舟,小船被水波推离岸边,青吟道:“阿霞,果然当修士也没有什么好的,下辈子,我给你做长工吧。”
醴霞笑着,敲他的额角:“呆子。”
青吟傻愣愣地笑:“说好了,不反悔。”
“嗯。”醴霞道,“不反悔——”
小舟载着两人消失在波浪之中,远处眠仙洲的阴影若隐若现,神圣、不可冒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