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蜡哭得抽抽噎噎,紊江水面上忽然冒出一个大阵法,仿佛含着骨影,荆苔立刻警醒起来,没想到阵法一开,吐出了大半个翥宗的人,三三两两地扑在地上,或伤或残,柳家兄弟和管岫也在里头,管岫来迟一步,不知道自己错过了此生和父母的最后一面,哪怕是虚影。
柳风来一身草灰地抬头:“——父亲?”
柳蜡还在痛哭不已,好像能把自己的心肝肺都哭出来,柳风来和柳霜怀摸索过去:“父亲?!”
“我不该……”柳蜡喃喃自语,“我不该下那一局棋,我不该让青吟替我登洲,我不该……我不该去花市寻她。”
“父亲,你在说什么?”柳霜怀没听懂。
柳蜡回头:“请你们,替我安葬她。”
“谁?”柳霜怀依然一头雾水。
“我把她的尸体葬在疏庑。”柳蜡仿若未闻,“现在疏庑裂开,她和青吟走了,该重回河水,一切来源于水,一切全依托水,一切都要回到水。”
柳蜡不停地来回说这句话,他的虚影消失了。
阵法的漩涡里吐出最后一个人——林檀和他的白虎,柳风来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。
荆苔蹙眉问:“翥宗那边?”
柳霜怀涩声道:“疏庑裂开……河床……”
他看一眼柳风来复杂的神色,低声道:“河床裂的部分都被骨影填平,是林檀做的。”
荆苔愣在原地,骨影石头还有这个用处?
柳霜怀叹气:“哥怕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檀了。”
甘蕲冷笑道:“凝云君到底要视他为仇人还是救宗门的恩人呢?”
第145章 闭春寒(十一 )
林檀慢慢地走到柳风来的身侧,柳风来低头呕出一口鲜血,用弯曲的食指剐蹭掉自己唇边的红,掀起眼皮无声无响地盯着林檀,末了道:“我是真的看不懂你。”
“嗯。”林檀点头。
看得柳霜怀无比火大,眼神仿佛都在冒火,他跨步往前冲,被管岫一手抓住,没有成功,他恶狠狠道:“我们家欠你什么?!你要这样玩弄我们!”
林檀不说话,破相的脸上伤痕累累,剜掉的眼睛被白布捆住,他牵着白虎走了,没有人拦他。
柳风来大口大口地喘气,没有心力理他。
柳霜怀和管岫一起拍着柳风来的后心为他顺气,柳霜怀气道:“他脑子真的有病,哥,我们先不着急管他那个疯子。”
管岫迟疑道:“林檀说他和林漓不是亲兄妹……大哥,他和阿漓……”
“他们……是你的父母,是吗?”柳风来打断她,盯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问道。
管岫点头。
柳风来攥着她的手,攥得她生疼: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“没多久。”管岫低着头,“林檀来告诉我的,我那年拜入翥宗,以为自己无父无母一介孤女,是柳蜡……”
柳风来一口浊气吐出来 ,半晌闭眸低声道:“我们柳家……对不起你啊——”
柳霜怀看看垂头不语的管岫,又看看兄长,蓦地听到自己心里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地碎掉,片刻后他听见自己强作镇定、但仍然颤抖的声音:“岫姐……”
“凝云君、星浮君。”管岫抬起头,用公事公办的声线道,“回去我会闭关。”
“岫——”柳霜怀慌乱道。
“若没有急事,就不要叫我出来了。”管岫闭眼、又睁开。
一局对弈,荆苔心想,一局对弈让柳蜡和青吟的命线绑在一起,还把参光的眼睛都糊弄过去,当年登洲的就是青吟而非柳蜡,那柳蜡这些年在哪里?一直在疏庑么?这个——全然隐没的地方。
甘蕲负手里立在他身侧,忽然道:“小师叔猜,那疏庑里藏着什么?”
“醴霞的尸身……是么?”
甘蕲笑:“我猜也是。”
事已至此,荆苔都能把事情猜得差不多——青吟代替登洲后柳蜡愧疚不已,把醴霞的尸身困在疏庑,自己幻想自己就是青吟,才在那里徘徊不去。他既猜得出来,柳风来自然也猜得出来,这姑娘和柳霜怀的情缘……只能看造化了。
至于那姑娘,想来也是柳蜡想办法送进翥宗的门。
方澜扶着归长羡靠在大树上,半假不假道:“现在没人注意到我们咯!”
“师尊有算到这些么?”方澜问。
“怎么可能。”归长羡单腿曲起,“要是都能算到,那非人力所能及的。只是翥宗这出……实在是没想到有人能瞒过参光的眼睛,呵!”
方澜道:“不知道那青吟是何等人物。”
“什么何等人物。”归长羡漫不经心道,“我看啊,就是羽索君给他儿子专门养的,就是为了这一天,羽索君倒是心思缜密,打算盘也打这么长!不过人算不如天算,再有能耐也想不到堂堂洞见修士能把自己困死在自家囚笼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