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不了多久,她便会出现在回廊之后,纤细的双手亲自握着伞柄,笑盈盈道:“殿下,久等了吧?”
久而久之,送伞便成了他们夫妻之间的默契和乐趣,即便他后来登基为帝,也不曾更改。
可自宋楚珍死后,便再也没有人给他送过伞了。
毕竟,这高墙围筑的皇宫中,多的是伺候他的宫人,有又谁敢让天子淋雨呢?
曾经的送伞之举,看似多余,可对靖轩帝来说,却是弥足珍贵。
靖轩帝默了片刻,将雨伞轻轻放了回去,沉声问道:“太子妃何在?”
李玮忙道:“回官家,太子妃还在门外候着,没有离开。”
靖轩帝顿了顿,道:“宣太子妃觐见。”
李玮一听,立即出去禀报,很快,宁晚晴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靖轩帝面前。
“儿臣叩见父皇。”
靖轩帝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,问道:“为何送伞给朕?”
宁晚晴垂眸答道:“之前,儿臣在钟禧宫收拾母妃物件时,看到了这把伞,因这把伞放在宝匣之中,又被摆在了最重要的位置,故而有些好奇,所以问了元姑姑伞的由来。”
“得知父皇曾经也常用这把伞,故而便自作主张地送了过来,若父皇不喜,儿臣即刻拿走。”
御书房里安静了片刻,靖轩帝才缓缓开口,道:“恒儿所图之事,你已经知道了?”
宁晚晴不假思索答道:“是。”
靖轩帝眸色微凝,道:“太子妃以为,你送了一把伞来,朕便会网开一面,允你们重翻旧账?你们未免太异想天开了!”
“这把伞在当年,确实是朕的珍爱之物,而珍妃也着实是朕最宠爱的女人,只可惜,玉辽河事发之后,她为了家族,也不惜对朕以死相逼,甚至还害死了我们的孩子……经此一事,她早就不是朕心里的珍妃了。”
宁晚晴默默看着靖轩帝,道:“父皇,您当真不知道母妃为何会在雪地里跪那么久么?”
靖轩帝疑惑地看着她,道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宁晚晴淡声道:“父皇与母妃在一起那么多年,她可曾为家族谋过任何利益?”
“这……”靖轩帝思量道:“确实不曾谋求利益,但玉辽河一案,宋楚天责无旁贷,她明知朕站在风口浪尖,还要逼着朕饶恕宋家……”
宁晚晴低声:“父皇,母妃跪在雪地里求您,并非是希望您饶恕宋家,而是希望您能公开审理此案!您却迟迟不肯见母妃,于是,母妃以为您对宋家恨之入骨,她身为宋家人,便也想通过行动多赎一分罪,让您息怒……这才酿成了后面的悲剧。”
靖轩帝蓦地抬头,不可置信地问道:“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?”
宁晚晴道:“这些事,都是母妃身边的元姑姑告诉儿臣的……当年,母妃崩逝,父皇忙着料理玉辽河的事,没有见到母妃最后一面,自然不清楚这些事。”
靖轩帝听到这里,面上血色尽褪。
当年,他以为珍妃要以死相逼,让自己放过宋家,于是便故意不肯见她。
后来,她晕倒在雪地中,以至于伤了身子,难产而亡,他也没有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。
许多年里,他都不愿意提起她,只因对她有恼怒、怨怼,也有一丝不为人知的愧疚。
宁晚晴凝视着靖轩帝,一字一句道:“父皇,在渡清观的那一夜,您说,许多人会被权势所惑,变得面目全非……如今玉辽河一案,人证、物证就摆在眼前,您却不肯面对,是否也违背了当初,要做一位明君的初衷!?”
此言一出,靖轩帝浑身僵住。
他初登帝位之时,便对珍妃说过,自己想做一位明君。
但那时朝廷内忧外患,民间动荡不安,许多人都对君王怨声载道,唯有她真的相信,他将成为一代明君。
可在这些年里,他在权力的顶峰待久了,便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和来处。
他希望自己成为人人称颂的明君,故而不敢有任何污点,也拒绝面对玉辽河一案,殊不知,趋利避害只会让他的路越走越偏,唯有迎难而上,才是一位圣明君主,应有的担当。
靖轩帝默了须臾,道:“退下罢,朕要好好想一想。”
宁晚晴俯身叩首,“多谢父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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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,一道圣旨颁下,震惊朝野——
靖轩十三年,玉辽河一案,另有隐情,需旧案重审,交由大理寺一审,再行三司会审定夺。
此事牵连甚广,一经传出,便一石激起千层浪,连民间也议论纷纷。
大理寺完成一审之后,便马不停蹄地将人证和物证交到了刑部和御史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