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轩帝盯着自己的儿子,冷冷道:“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
赵霄恒默了片刻,道:“自母妃死后。”
靖轩帝听得咬牙,冷笑道:“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城府,朕到底该骂你,还是该夸你?你处心积虑,就是为了在今日,让朕颜面扫地么!?你这个逆子!”
赵霄恒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内心,淡然道:“父皇,事到如今,您还以为儿臣此举,是为了让您颜面尽失么?”
他微微仰头,毫不畏惧地迎上靖轩帝质问的目光,道:“玉辽河一战,五万军民丧生,这是何等的祸事!?此处没有外人,平心而论,玉辽河战败当真是舅父的错么?薛氏、欧阳弘、白荣辉,他们在其中浑水摸鱼,知法犯法,这才是导致玉辽河战败的真正原因!”
“真正原因是什么,重要吗?结局早已定下!”靖轩帝狠狠瞪着赵霄恒,斥道:“你可知朕为了北伐,付出了多少努力?玉辽河一战,承载着朕稳定朝纲的希望!朕将此事托付给了宋楚天,可他是如何回报朕的?他以为自己战死沙场,便一了百了了?后面的烂摊子,还不是朕来收拾!你也知道,此案牵连甚广,若是当年翻出,那朝廷岂不是更加风雨飘摇?”
赵霄恒定定看着靖轩帝,道:“所以,父皇便将此事压下,心安理得地立薛氏为后,奉薛茂仪为太尉,甚至还将镇南军交到了薛家手上,父皇此举,与助纣为虐何异?”
“混账!”靖轩帝暴跳如雷,怒道:“朕做这一切,还不是为了平定内乱,稳定朝纲?你以为这些年来,朕过得容易么?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朕!?”
赵霄恒一目不错地看着靖轩帝,沉声道:“儿臣斗胆,想问父皇一句,若是此次薛家没有谋反,您是不是打算一直姑息养奸下去?”
靖轩帝听到此处,顿时拍案而起,他阴沉道:“朕明白了,你早就知道薛家要谋反,所以便欲擒故纵,好让朕看清他们的真面目,然后再将旧案翻出,好让朕骑虎难下,必须称你心意,重审旧案,是不是!?”
赵霄恒昂首道:“不错!父皇,五万人枉死!我舅父战死沙场,尸骨无存,母妃为了求您细审此案,最终落得一尸两命,而外祖父,曾经赴太学讲课,于您有师徒之谊,最后却在牢狱里饮恨而终!这些人,是您的子民、臣子、至亲,难道父皇就不想还他们一个公道么?”
赵霄恒的话掷地有声,靖轩帝只觉心头一震,好似被重重锤了一记。
他心中的怒气散去几分,神情复杂地看向赵霄恒,道:“朕知道你心有不甘,但皇权面前,不讲公道,只讲利弊。当年,朕也猜到了这个案子有问题,但那时局势不稳,朕若一意孤行,便是给了歹人趁虚而入的机会!于大局有何好处?后来不查,也因有其他苦衷,不能妄动薛氏一脉!此乃帝王之术,你如今还太年轻,想得太过简单……”
“父皇。”赵霄恒凝视着自己的父亲,道:“难道,这世道不该简单些么?是非分明,功赏过罚,连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,父皇为何却不明白?您以为自己这么做,能稳固皇权,殊不知,那些蛀虫得了机会,便在您看不见的地方肆意作乱!父皇的姑息,无法换来他们的回头,反而会让他们变本加厉!百年之后,若朝廷腐朽,贪官污吏层出不穷,后人将如何评价父皇?一时稳定与长久安定,到底孰轻孰重?”
靖轩帝这才发现,不知不觉间,赵霄恒居然已经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,如一棵笔直的树,渐有参天之势,但他仍然不想承认,道:“你说得如此轻巧,不过是因为你还没有站在朕的位置上,若有一日,你尝到了权力的滋味,也必然会有权衡之下的妥协!”
“有些事可以妥协,但有些不能,其间的界线,当泾渭分明,让所有的文臣武将都知道,什么是对,什么是错,无论什么人,触到了规则的底线,都应该付出代价!若非要为了皇权,放弃原则与底线,那这皇位,儿臣不要也罢!”
赵霄恒字字清晰,将靖轩帝气得发抖,“你这个逆子!太让朕失望了!你身为储君,岂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?”
赵霄恒撩袍跪下,道:“正因为儿臣身为储君,才希望吏治清明,世道公平!父皇,儿臣别无他求,只盼您能重审玉辽河一案,还那五万北骁军一个公道,也还宋家一个公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