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,靖轩帝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,目光沉沉地盯着殿中的大理寺卿胡大人与大理寺正黄钧,道:“两位爱卿,薛家之案,查得如何?”
胡大人抱着笏板上前,神情肃穆地开口:“回官家,薛家一百二十四口人,上至废后薛氏,下至三岁孩童,无一例外,皆过了一遍审讯。审讯结果如下——”
“薛氏罪一,勾结齐王与二皇子,刺杀太子,谋夺皇位,铁证如山。”
“此外,薛家与户部尚书欧阳弘狼狈为奸,借盐税之名,行敛财之实,导致民怨沸腾,苦不堪言,其罪二也!其罪三……”
胡大人讲到此处,语气似有犹疑。
靖轩帝缓缓抬起眼帘看他,“其罪三,如何?”
文武百官的也都竖起了耳朵,仔细等着胡大人的下文。
胡大人定了定神,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回官家,微臣在查抄薛家之时,发现了若干书信,经查证之后,居然牵扯出了十一年前的大案!”
靖轩帝听到这句话,脸色陡然难看了几分,但薛家之事牵连甚广,文武百官都有监听的权力,故而他只能沉着脸道:“哪一桩大案?”
胡大人背后已经渗出了汩汩汗意,他正要开口,但一旁的黄钧,却微微欠身道——
“回官家,十一年前,薛氏勾结户部尚书欧阳弘,将霉烂的米粮掺杂在了军粮之中,导致大片将士带病上阵杀敌;此外,薛氏还与当时的工部侍郎、也就是如今的吏部尚书白荣辉密谋,将原本防腐的战船木材,换成了普通木材,导致战船遇水腐坏,故而大批战船,都在行船途中沉没。”
此言一出,全场哗然色变!
“玉辽河一战战败,难不成是因为米粮和战船有问题?”
“果真如此!我就说,宋将军一贯治军严明,怎么可能贻误战机?八成是被冤枉的!”
“这薛氏也太狠毒了!那可是几万将士的性命啊!必须严惩不贷!”
群臣你一言,我一语地说着,而户部尚书欧阳弘和如今的吏部尚书白荣辉,都紧张得冷汗涔涔,忙不迭跪了下去,高呼冤枉。
靖轩帝眸色深沉地盯着黄钧,道:“黄爱卿,玉辽河一案,十一年前便已盖棺定论,你如今道出惊天之语,万一有错漏之处,可能承担得起后果?”
黄钧不卑不亢道:“官家,微臣入大理寺,为的便是秉心持正,明辨是非,以上罪责,人证物证俱在,若两位大人不服,可随时来大理寺与微臣对质,若微臣说错了半个字,愿主动请辞,还望官家明鉴。”
“好一个秉心持正,明辨是非,朕问你,薛氏落网不过短短七日,你是如何在七日之内,拿到玉辽河一案的人证与物证的?”
君王怒气之下,殿中鸦雀无声,唯有赵霄恒越众而出,走到了殿前。
他长身玉立,缓缓抬眸,对上靖轩帝的目光,一字一句道:“父皇,人证与物证,都是儿臣交到大理寺的。”
话音落下,靖轩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,“所以,你早就在收集他们的罪证,意图为宋家翻案,是不是?回答朕!”
赵霄恒深吸一口气,平静答道:“是。”
简简单单一个字,将他十一年来小心谨慎维护的父子之情,瞬间撕得粉碎。
靖轩帝一拍桌案,不怒反笑:“好,好啊!你表面装得顺从听话,实则一身反骨!这么多年来忍气吞声,恐怕都是为了今日吧?”
赵霄恒薄唇微抿,闭口不言。
群臣皆知玉辽河一战是官家逆鳞,那次惨烈的战败,是靖轩帝执政史上最大的污点,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,一贯温顺低调的太子,却当众揭开了此事。
李延寿见状,连忙凑到靖轩帝耳边,打起了圆场:“官家,薛氏在罪行罄竹难书,实在人神共愤,至于太子殿下提到的玉辽河一案,也不知是算政务,还是算家事?”
靖轩帝听了这话,稍微冷静了几分,便道:“罢了,若无别的事,今日便先退朝罢,太子留下。”
群臣听罢,顿时如蒙大赦,纷纷散去。
宋太傅离开之前,忍不住看了赵霄恒一眼,仿佛在劝说赵霄恒,万不要与官家针锋相对。
赵霄恒却对他淡淡一笑,他等着这一天,已经很久了。
无论付出多少代价,他都要为那些死去的人讨回公道。
福宁殿中,人已散尽。
李延寿见靖轩帝与赵霄恒面色各异,便也识趣地退了出去。
这空荡荡的大殿之中,就余下靖轩帝与赵霄恒父子二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