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的次数多了,元康帝就觉得厌烦,后来就连呈上来的折子里说的都是立储的事。
就这样,元康帝才回宫主理政事没多久,又和先前一样,前往行宫清修去了。
卫芜音因此仍继续上朝,行监国之权。
这时候距离卫然下葬已有一月,他的小棺椁就埋在康陵附近,待新的宫室修好以后,再重新安葬。
暮春已近,盛夏又起,元康帝重回行宫清修,太后也仍在后宫里休养,不再出来垂帘听政,朝中局势与先前没有什么两样,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却都知道,大齐已经开始变天了。
又到了夏税征收的时候,从政事堂里议过事,卫芜音缓步走出长庆门。
绿朱候在长庆门外,听她一出来,就吩咐道,“去东宫。”
东宫如今已经空了,高大明自请去康陵陪伴卫然,余下的在东宫当值的宫人各自被分派到了别处,只留下极少的几名宫人维持东宫各处的洒扫。
这会儿看到卫芜音进来,连忙引着她进入偏厅,奉上一盏清茶。
偏厅里还坐着一个人,听到动静,才转过身,与她见礼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卫芜音看着明显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的萧斐,之前在政事堂,他借故提前离开,没想到竟是来了东宫。
宫人们自觉回避,等到偏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,萧斐端起她的那盏茶,起身递给她,“如今东宫里也没留下什么东西,殿下尝尝这茶,看可还合口味?”
自千秋宴以后,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私下里单独相处。
卫芜音接过茶碗,浅饮了一口,目光落在他绛紫色常服上,忽地想起那天在偏殿,他急急伸来的手。
原来他那时候想保的,一直都是她。
她压下心中那一缕异样,神色不变,看上去与往日没什么不同,“你从政事堂出去,就一直在这里了?”
“是,”萧斐顿了顿,又道,“微臣猜想殿下会来,就先过来等候殿下。”
“本宫差一点忘了,”卫芜音想起之前他曾说过的话,“说吧,你要和本宫商量什么事?”
“今日先不商量,殿下心结还未解,此时即便是商量,也商量不出结果,”萧斐换了个话题,看向四周,似有感慨,“微臣当初回到这里给太子授课时,习惯性的翻了一本春秋,却忘了太子还小,字都认不全。”
他这句话里有太多歧义,卫芜音狐疑看着他,“本宫没时间和你打这些哑谜,你想说什么,直说就是。”
“太子为殿下挡了那杯鸩酒,殿下如今再想起太子,是什么感觉?”
什么感觉?
卫芜音慢慢坐下来,想:
她现在再想起卫然,先想到的就是那天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;之后才会想起上一世,他与她反目以后,眼里的那些不再隐藏的恨意。
想到前者时,她心中哀痛难解;
当后者的记忆出现时,又觉得寒意彻骨。
这些日子以来,她一直被这种相互矛盾的感觉折磨,到无法纾解时,就会坐在已经空荡荡的东宫里,从头开始想这里留给她的所有记忆。
找不到答案,心里原本提着的一口气就跟着松懈,以前还会想着把萧斐召到近前来,但是现在,她谁也不想见。
看出她眼中逐渐用上的茫然,萧斐忽然开口,打断了她逐渐飘远的思绪,“依微臣看来,当初他下毒害你,如今还你一命,也算有始有终。”
这句话像是一把锥子,猛地刺破纸一样遮蔽在前的迷雾。
卫芜音定定看着他,尽管她已经压下心中乍起的恍然,语声依然平稳,但到底还有些掩饰不住的急迫,出卖了她,“你说什么?”
然而萧斐却仿佛尘埃落定,“殿下知道了,不是么?”
简短的对话,卫芜音的脾气上来,又恢复成了一惯与他针锋相对的语气,“你不说清楚,本宫如何知道?”
萧斐同样是四两拨千斤,“殿下是聪明人,明白我说的是什么。”
这次干脆连自称都不是“微臣”了。
卫芜音手里还拿着茶杯,她坐着,萧斐站着,尽管她需要仰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,气势上也并没有低他一等。
她慢慢向后靠在椅背,指尖往茶杯的侧壁随意敲了几下,这次再打量萧斐的时候,更多的就带上一种审视。
前世打过十余年交道,如今又算是朝夕相处了三年,她以为两人最初的那种熟稔是她对他太过熟悉而产生的错觉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