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年他虽然一直跟着皇帝在行宫里,但是外面的事并非一无所知。
他也常常听皇帝感叹说,如果太子不是太年幼的话,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这几个人,将来未必不会是新一朝的股肱之臣,可惜他们只能为扫平障碍而生,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宿命。
锦礼在端着酒盏进去之前,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。
此时夜幕中繁星满天,月光也清亮,仿佛无知无感,并未察觉今夜有天骄即将陨落。
哎……
今夜之后,朝中就又要变天了。
要怪……
就怪他们处理朝政的能力太强,速度太快,已经扫清的障碍太多吧。
兔死狗烹,换谁来都是一个样。
……
卫芜音对于萧斐突然的闯入有些诧异,他像是紧急听说了什么事儿赶来一样,跟在后面进来的锦礼看神色也有些不自然,她的心中立即泛起狐疑。
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锦礼端着的两盏酒上。
盛酒的酒盏是蓬莱盏,父皇曾赐给她一套。
是官窑烧制,只进贡于宫中,供宫中使用,但因烧制难度太高,产量有限,宫中也并不会时常使用,大多都是在一些重要的场合才会拿出。
想到这里,她目光微垂,看向仍跪在另一边,已经是一副听天由命样子的秦晌。
莫非这酒盏中盛的,是鸩酒。
只有这样,才能解释萧斐为何明知无召,却依然匆匆而来。
他是要给秦晌求情。
上一世他都能冒着风险带她进府,此番凭着秦家和他的交情,为秦晌求情保命倒也算他的做派。
这样想着,她又看回了元康帝。
上首的元康帝刚刚放下茶盏,“萧卿方才说有事一定要与朕当面说,现在你已经见到了朕,说吧。”
“陛下,如今朝局未定,这酒……赐不得。”
卫芜音听到这里,终于能肯定,酒盏所盛的,的确是鸩酒。
另一边,元康帝却先看了一眼锦礼。
锦礼几不可查的摇摇头,表示自己并未出去乱说。
“这是宫中御酒,如何赐不得?”
“还请陛下三思!”
“萧卿,”元康帝敲了两下桌案,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青年,想起当初他曾差一点就做了秦国公府的女婿,只可惜造化弄人,他与那秦家娘子无缘,这才没了这一层关系;如今他拼着触怒自己也要闯进来给秦晌求情,大概是心里一直没放下,还想再做些打算,于是再开口时,语气里多了一层警告的意味,“朕意已决,你还想犯上不成?”
“臣不敢,”萧斐顿了顿,仍是要继续争取,“但此事还关乎国本,臣只怕……这酒一旦赐下,会动摇刚刚稳定不久的局势。”
“局势如何,朕比你更清楚,”元康帝没再看萧斐,转而对锦礼说,“端上来。”
“陛下!”萧斐忽然拦住锦礼上前的脚步,自己踏出一步,直面元康帝。
“怎么?”元康帝审视着他,“忤逆犯上,你以为,你仗着军功在身,朕就不会动你?”
“陛下若一定要赐酒,可否赐给臣?”
这话让殿内的人全都不自觉向萧斐投去目光。
卫芜音眼里更多的是惊愕,她从没有想过,为了保住秦晌之命,他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。
秦晌也有些不敢相信。
他之前一直跪在元康帝脚边,像个行尸走肉,此时听到萧斐的话,诧异的扭头看过去。
他这条老命交代了也就交代了,心里还放心不下的,就是秦嫣和秦妍。现在萧斐为他说了这么一句话,看来在萧斐心中,还是认自己这个岳丈的。也罢,他不如就把两个女儿都托付给他,这样不管将来他要娶的是哪个女儿,她们姐妹也能有个照应了。
想到这些,秦晌嗫嚅着,就打算开口。
“王爷……”他许久不曾说过话,开口的时候,声音都囫囵在了喉咙里,再加上心中激动万分,更是带上一层哽咽。
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应,当秦晌再想清清嗓子重新说话时,却见元康帝从座上起身,走下来。
殿内众人的目光都瞬移到了元康帝身上,看着一身道袍的帝王平稳的走到锦礼身边,伸手,将两盏酒全都端起来。
卫芜音始终关注着萧斐的神色,见他一直在注视着被端起的两盏酒,眸色微沉,身子紧绷着,像是在思索究竟该如何做。
第一盏酒毫不意外的被送到秦晌手边。
元康帝甚至还弯下腰,面色和缓,仿佛他送去的不是鸩酒,而是一杯再平常不过的,犒劳臣子的御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