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芜音没有再在哪个小摊前停留,只顺着另一边的台阶一直向下走,再跨过甲板,回到岸上。
街上的行人一直都很多,其中有一批明显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。
“那是往相国寺去的方向,”萧斐看出她眼中疑惑,在她身侧解释道,跟着又问,“殿下可要去看看?”
宫中常在相国寺祈福,不过每次前去相国寺,住持都会提前安排好,将她的车驾迎进寺中,之后她再顺着事先安排好的路线走进去,祈福诵经也都有专门的人来陪同,然而像这样自己随意的四处走,倒是从未有过。
上元夜的相国寺与往日全然不同,三道门里除了一直都有的摊贩以外,还多了许多临时搭起的台子,能在上面表演的,都不是寻常戏班,而是精挑细选出来的,每一处小舞台上的表演都是精彩绝伦,让人目不暇接。
有了船灯小摊上的意外,卫芜音这次专门找绿朱要了些碎银,以备不时之需,萧斐那边同样准备充分。
两人走在相国寺里,听着周围的欢声笑语,只觉得这一片佛门清净地似乎也染上了红尘色,让佛陀走下莲台,步入凡尘。
进入主殿,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,领了三支香,对着佛像拜了拜,随后把香放进前面的大香炉中。
这一鼎大香炉里竖着的香密密匝匝的,掉落的厚厚的香灰积在香炉里,不用怎么使力,就能将新的香固定在其中。周围香烟缭绕,全都是世人沉甸甸的愿景。
最受欢迎的还要数偏院里的那棵古树。
谁也说不清这棵古树存在了多少年,只知道从有佛寺开始,就一直有这棵树,生长到现在,树干已经有两三个人合抱那么粗。
如今虽然不是枝繁叶茂的时候,但那些交错铺展开的枝条仍然像是一把天然的伞,同样带着佛门那悲悯的庇护苍生的意味。
长而红的祈福带一条接着一条挂在枝杈间,不断的有人拿着写好的祈福带往空余的枝杈上面系,另一边依次排开几张桌案,放着笔墨,方便香客在这里写下祈愿的话语。
她站在一旁,看别人拿着祈福带先走到桌案处,写下一些长长的心愿以后,再高高兴兴走到古树下,往枝杈上系祈福带。
来这里的大多都是一对一对的有情人,小娘子身量矮些,想往高处挂,却又挂不到,就看到她们身边的郎君一面宠溺的笑,一面拿起两人的祈福带,听从她们的指挥,系在她们选好的最顺眼最高的一根枝条上。
卫芜音看在眼里,从众人洋溢的笑脸上来想,倒也是一番太平盛世的景象。
身侧忽然落下一道影子,萧斐的声音跟着在耳边响起,“既是来到此处,殿下想写一条祈福带吗?”
问是这样问,其实他手里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条祈福带。
卫芜音只觉得视线中飘过一缕红,垂眸一看,不由失笑一声,“你还信这个?”
“既来此处,信一信总是无妨。”
萧斐说着,将其中一条递向她。
卫芜音伸手接过,正好面前就有一张刚刚空出来的桌案,她和萧斐走过去,一人占据一边,拿起搁在一旁的笔。
写的时候却忽然犯了难。
因为听见萧斐在身旁对她说,“殿下平日里常为天下万民祈福请愿,今日何妨多些私心,为自己写个心愿?”
她那些山河无恙海晏河清的话还不等写下,听到这里,忽然也觉得有些道理。
她的确不曾为自己祈过什么福。
有心想看一眼萧斐在写什么,权当参考,他却不着痕迹的遮掩住,同时给出建议,“微臣方才瞥过一眼,这棵祈福树上出现的最多的话,就是生生世世。”
他多解释了一句,“都是些类似与有情人生生世世不分离的话。”
卫芜音轻嗤一声,“你信这话?”
“如何不能信?”萧斐笑道,“若殿下心中也认定了一个人,殿下是希望今生事今生毕,还是希望三生石上结姻缘?”
“即便如此,本宫也绝不会许什么生生世世,”卫芜音并未细究两人之间的对话究竟有什么古怪之处,只习惯性的要去反驳他,“今生事今生毕,便真有下一世,谁又能保证彼此一定对面相识?”
萧斐暗暗一沉腕,笔尖摁到祈福带上,留下一团凝滞的墨痕。
半晌,才状似不经意的认同,“殿下说的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