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宴宁看着炉火,肩膀忽一重,玉岁的脑袋压在他肩头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邵宴宁允许玉岁很多事情,碰他的头发,为他披衣,攥住他的手,把头靠在他肩头。在这座不被世人所在意的荒芜府邸,只有她和他相依相偎。
“不过没关系,想见的人终会见到。岁岁会好好等待,等待重逢的那一天。”万籁俱寂之时,内心愈发不可名状,玉岁的声音往他心里钻,她的气息萦绕在他周遭。
第51章
玉岁十五岁这一年,各地战争开始频发。那些隐患浮出水面,民愤肆起,怨恨丛生。各方势力交割划权,东头起西头落,京城也起了些动荡的谣言。
玉岁的家书如今变成每月两封,阿爹阿娘寄来一封,还有玉南楼寄过来的一封。
玉南楼的信就像他的人一样,他如今随队行军,今儿在南宁,明儿又去了商离。玉岁生怕战争无情,于是每月都去寺庙祈祷,祈祷战场上刀剑有眼,勿落哥哥马蹄前。
玉岁也不常呆在府邸里了,桥边的海棠花开了,压弯了枝桠。寻常人家女儿会绣花弹琴吟诗,玉岁则每日会出门去校训场,她骑马练箭,舞弄刀枪。大抵她是将门之女,她研读兵法,学习奇门遁甲之术倒比旁人通透许多。
邵宴宁基本不出门,他出不了门也拒绝出门。
玉岁瞒着他,每日清晨总要亲眼见他喝了药,再把他轮椅推到窗边,直到邵宴宁厌烦地蹙眉让她离开。这个过程其实不大需要多久,玉岁离开时会轻手轻脚。邵宴宁听到她的脚步声愈发走远,他看着眼前的书,许久都不曾翻动一页。
晃晃一溜烟跟在玉岁身后,像她的尾巴一样,转着弯儿便不见了。
他什么都做不了,他只能坐着轮椅。玉岁有双健康的腿,她可以行过千山万水,而不是被禁锢在这座府邸。
玉岁在校训场认识了更多的人,她甚至交到了所谓的朋友。那群年龄相仿的少年郎,虽然都是官宦子弟,但都意气正风发,也都盼望着能战场杀敌以报国。
玉岁以男装示人,刚开始只是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。她结交的好友中,与她最投缘的便是杨迎风,他是兵部尚书的儿子。前不久两人比试射箭,玉岁多一箭胜出。
杨迎风不服气地露出两颗虎牙,于是两人相约下回再比比其他的。
玉岁好不得意,回去在饭桌上便把这件事讲给邵宴宁听。手舞足蹈地讲到一半,忽然想起什么,赶忙捂住了嘴。
邵宴宁停下了筷子,冷笑一声:“我知你瞒我,如今在外面胡乱交些朋友,何必顾及我的感受。”
气氛有些冷,平时的餐桌上总是玉岁话居多。玉岁不解他为何这般生气,她默默往嘴里塞了几大口米饭,像仓鼠一样动着腮帮子。
邵宴宁看着玉岁的样子,一股怒气从心里翻涌,它像缓缓流淌的滚烫岩浆,咕嘟咕嘟翻着泡,灼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安。他用力把自己的声音挤出来:“为何不说话。”
“我一说话,你便又要生气。”玉岁嘟囔一声,又夹了一筷子菜,有些负气道,“权当我是个哑巴算了。”
“瘸腿配哑巴,呵。”邵宴宁语气轻蔑,烛火拉长他的影子,他是活在世上沉默的鬼。腿好痛,绵绵的痛意顺着双腿往上攀,只觉得浑身都要开始痛了。他无意识抖着手指,于是用力把手攥成拳隐在衣袖里。
玉岁觉得自己有些伤心了,他说出这话,是在轻贱他自己。
玉岁用筷子把米饭戳来戳去,将一粒粒小米拨动着,她声音明显低了许多:“你总是这样阴晴不定,这样的话说出来,我是会难过的。”
她不想同邵宴宁吵架,生气时的言语最伤人。
邵宴宁沉默起来,玉岁胡乱刨了几口饭后,说了一句我吃饱了便离开了。
邵宴宁将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,这轮椅坐了这些年,扶手处都被他摩挲地有些圆润。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嗓子发痛,忍不住弯腰咳嗽起来,直到咳嗽到眼尾都发红。
瞧,他就是如此一个废人,他什么都没有,偏偏妄想要更多。
之后的几天,邵宴宁和玉岁明显进入冷战阶段。玉岁依旧为他端来汤药,为他晨起梳发,但每当她想要同他说话时,邵宴宁不是低头看书就是持笔写字,明显不愿搭理她。
玉岁也心里烦闷,今和杨迎风比划,她心里挂念着邵宴宁,一时吃了亏。只听到恍惚一声小心,杨迎风的腿已经向她侧腰踢来。玉岁无法躲避,只能受着,借力在地上滚了两圈。
杨迎风赶忙跑过来,眉眼带着几分关怀:“没事吧?”
“没事没事。”腰侧传来一阵疼痛,玉岁摆手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