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公是个好好脾气,脸上总是笑呵呵,从不被烦恼所困扰,什么事都能想到好的一面。
林翡蹲在花圃上问:“有翠翠花卖吗?”
外公说:“翠翠花没有,秧秧花倒是挺多的。”
林翡说哪里呀哪里呀,外公说你三月间下地看吧。
“三月间下地看?”林翡歪个小脑袋。
柳叶儿接:“对啊对啊,水田里全都是。”
俗语说大雪三白,有益麦菜;冬雪消除四边草,来年肥多虫害少。
春天时候,院子里的杏树和樱桃树爆花了,二楼房间里都能闻到甜蜜的花香,摊开的作业本上也落着被风吹来的粉白花瓣。
林翡披着去年结婚用的电视机盖布站在树底下,风来时,她牵起头纱一角,在纷扬的花雪里翩翩起舞,想象自己是香妃会招来很多蝴蝶,嘴里还哼哼着配乐。
刚洗完澡,她头发散着,柔柔披散双肩,风吹得腮畔两边的碎发往后飘,她扯了电视机盖布半遮着脸走到柳叶儿面前,眼睛用力地眨巴,“我美不美呀?”
柳叶儿被她逗得直笑,笑完搂着她亲,“你怎么这么乖呀。”
“我问你美不美嘛!”林翡在她怀里扭来扭去。
柳叶儿蹲下身,两手搂着她小腰,连连亲她脸蛋,“美,美得冒泡,美惨了。”
林翡举起手,掐了个兰花指,“你站着不要动,蝴蝶也会飞到你身边的。”
柳叶儿愣了下,“蝴蝶在哪里呀。”
林翡手心张开,撒了把花瓣,“想象呀,你自己想象一下嘛——”
院子里花谢,樱桃和杏子结了好多,春夏交替之间,林翡每天都有吃不完的水果,有阵子牙都被酸倒了,连喝水都难受。
果子太多了,摘下来一篮子一篮子送人,林翡送到郑悦家去,她们家有果林,更是吃不完,郑悦妈就说,熬成果酱存起来,冲水喝,学电视里洋鬼子抹面包片,都好吃。
这个学期结束,柳叶儿升高三,林翡也要跳级,直接读六年级。
跳级这事最早是陈教练提出来的,希望林翡能早点进体校,不要浪费了天赋。
林华玉问了一下林翡期末考试的成绩,打算暑假先暂停训练,恶补五年级知识,开学直接跳级。
外婆知道林华玉什么打算,林翡要按部就班读书,依着她的性子,搞不好要一直在白水镇念到高中毕业。进体校的话,明年就是在白水镇待的最后一年了。
林翡起初不明白为什么跳级,后来林华玉偷偷告诉她,说柳叶儿高中毕业要念大学,不会继续留在白水镇,她成绩不算特别拔尖,人又恋家,大概率会选择留在九江上学。林翡一听,还有什么可犹豫的,跳呗。
林华玉是真诡诈,背调早就做完了,像分析商业对手一样分析着全家老幼。
不过她话还真没说错,柳叶儿不是学霸,也不是特别热爱学习,她就是乖,上课乖乖听讲,下课乖乖写作业。
小时候经历了太多苦难,身边又没有大人天天盯着,加之乡镇学校学习氛围轻松,柳叶儿在学习这方面相当佛系,能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,不勉强,不愧疚,从小就是作业写完就不学了。
当然她也有自己一些很天真的想法,比如以后像赵老师说的那样,把河边小铺改造成民宿,每天就洗洗床单,浇浇花喂喂鸟什么的。
总的来说,她欲望很少,去九江当过一个月的小阿姨,更坚定留在白水镇的信念。
白水镇是她的家,是她扎根的地方,她没有什么大志向,心里想的,就是外婆每年按着她们脑袋在供桌前说的那番祝福语:平平安安、健健康康。
然后在躺椅上安静地、体面地死去。
小时候老师问“同学们长大后都想做什么呀”,有人说当警察,有人说当医生,还有人说当科学家。
柳叶儿很务实,回答是卖东西。小孩都喜欢吃零食,自己开铺子就有吃不完的零食了。
老师很和气,“那就是商人,老板。”
小小的柳叶儿赞许点头,没错,卖糖果、饼干和雪糕,就是商人。
没等到她成年,父母和奶奶相继离世,这个愿望就实现了,爷爷把老房子的裁缝店改成了小卖铺。
书上说,职业不分高低贵贱。世界需要科学家,也需要人卖东西。
在一些不免谈及未来的场合,柳叶儿始终不忘初心,林华玉已经替她想好,“那就学工商管理吧。”
柳叶儿不置可否,从去年夏天她就知道,小孩是斗不过大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