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妍说的是无法,而不是绝对意义上的抗拒。
“你很矛盾。我觉得你跟我、包括和顾在贺存延在一起时,表现的开心并不是假象,你有时也是主动的,也在进行着氛围的融入,可依旧自附着下意识的疏离情感。就像一只被困住自由的囚鸟,它渴望外面的天空,可是它无法做到挣脱身上的樊笼。”
蒋昔安静聆听,她明白雪妍话中的含义。
“总而言之,我认为你身上应该藏有一件归于心底的往事吧。”
蒋昔垂下眼帘,继而又重新看向她:“所以……你很想知道我的故事吗?”
“我并不想揭你的伤疤,也不是要往你伤口上撒盐,我极少这么关心过一个人,印象里,也从未对谁有过这么细微的观察,但是……”雪妍顿了顿,“我能感受到,你跟我在一起时没有那么强的防备心,所以……你愿意告诉我吗?”
雪妍小心的将最后一句话吐出咽喉。
蒋昔沉默不语。
雪妍等着,等着她的回答。
即使蒋昔现在不想告知也没关系,她可以等,等蒋昔想告诉她的那一天,而且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强迫蒋昔。
好像过了漫长的时间,又好似仅是短短数秒,也不知是在两个人心中的漫长,还是在黑夜眼中的短暂。
蒋昔在心底虚声叹气,随后缓缓开口:“是我父母……”
随着一句普通的话落,和她平日说话豪无二致的声音,几无二别的语调,但却是将她自己的千斤顶般的衣物撩开,心甘情愿向雪妍展露出那根深阴的刺,以及围绕那根刺的深长浓烈的伤口。
“孟姨以前是文海市的一名缉毒警,我父母是她的线人。在三年前,他们所执行的同一起任务中,我父母在遭到暴露,被毒*和毒贩虐杀。”蒋昔的尾音隐隐发颤。
冷月的风有些攻骨的寒,她们穿着较为简薄的校服,却好似被一桩更为沉重的东西覆盖,令风丧失触觉。
“我迄今也记得他们的那副模样……被迫害失去的双目、鞭打致残损的骨骼、浑身上下侵蚀着体魄的血……而那天,是我的生日。”
自那以后,蒋昔再没有庆过生日。
她将这一天封葬在自己心底的灵柩里。
蒋昔坠述完这所有的一切,一股反胃感直燃上咽喉,心脏在剧烈地扩缩,牵动着雪妍的心颤抖。
雪妍这才真正明悟过来——难怪她会动手殴打鹿聆。
蒋昔藏匿着满身荆棘,而鹿聆触碰到了她的刺——那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打架。
雪妍略显迟缓的开口:“所以,你得了抑郁症?”
蒋昔微微诧异,开声的嗓音还有点起伏不稳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顾在的妈妈是心理医生,就是你的那个心理医师。那天我看见她拿着一本有关心理治疗的黑色封皮书,跟你的那本一样。”
蒋昔轻轻颔首,幅度小的看不得清:“因为这件事,我患上了这个病。原本孟姨跟我商量过想暂停我的学业,让我好好休养,但我没同意,我想试试能不能继续下去。”蒋昔道,“到现在其实已经好很多了。”
雪妍碍目所及皆是心疼,她举步,徐徐走上前,继而圈臂拥住蒋昔比她弱小的身躯。
在两具泛暖又泛凉的躯体相碰之下,雪妍微哑道:“对不起,我现在才知道……”
蒋昔抬臂复环住她:“为什么要怪你啊。”
雪妍轻轻一笑: “放心,现在有我了,我一直在。”
蒋昔红着眼框将半边脸埋在雪妍肩前,烧痛的喉咙抑不住地哽咽:“……嗯。”
很遗憾,我没能在晻霾降临你身边时就为你遮起一把伞。
值得庆幸,我在你还未被风雨残灭前,守护住了你仍存向生的蓓蕾。
暗黄路灯绕出一周光晕,办公室落地窗上,打映上两个少女真情温馨的长影。
第13章
贺存延在宿舍洗手台处,成颗成颗地涤洗着从校园超市买来的草莓——他果真是个草莓重度嗜好者。
顾在正练习着试卷,捏笔的手指骨分明,指甲修的干净整洁。
贺存延从塑料盒中挑出一颗最红润饱满的递到他唇前,已经被他细细的清除了柄萼,顾在眼眸不动声色的往口中一啮。
贺存延看着他手握的樱色笔,已经被指腹摩擦的剃去了一小块皮肤,昭显的裸出白骨:“你别用这支了,我再给你买支新的。”
“不用。”
“都已经用这么古董了,换支新的也没关系,实在舍不得可以放着收藏。”
“意义不同。”
贺存延明白哪里不同——这支笔是他第一次送给顾在的生日礼物。
贺存延偏爱这类粉粉淡淡的色调,于是特意为顾在搞上这么一支笔,虽然那个时候他们还使用不到这样文学的东西。其实和顾在的喜好倒不太相称,但贺存延肯定自己相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,顾在都会喜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