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立在他身边的人并不言语,只低头擦拭着怀里的剑。
裴敬笑了一声,也不需要她回答,抬眼对前来禀报的宫人道: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他倒要看看,到底是什么货色,敢把手伸得这么长。
得了准许,王纪中进到殿中,便看见坐在窗下的裴敬。
他在王家并不算排得上名号,纵然手里握着沅州那块地方,但他毕竟还没经营出什么名堂,是以按辈分而言,他或许也勉强能算裴敬的长辈,但相较于王太傅,他这么个小人物,在皇子殿下面前,可丝毫不敢摆出一丁点长辈的架子。
他拱起手,长长地朝裴敬作了一揖。
裴敬笑着将他扶起来:“舅父见我,何须行这样大的礼?”他笑意吟吟地道,“听闻昨晚朱雀楼刺杀,这其中也有舅父的手笔?倒是不曾想,王家之中,居然还有舅父这般人物。”
从听到“舅父”这两个字开始,王纪中便满脸通红,心神激荡,论起来,太傅才是这位皇子殿下正儿八经的舅父,他一个旁支出身,殿下见了,肯唤他一声“王大人”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,如何、如何竟礼待至此?
他飘飘忽忽地想,看来殿下对他的行事,是十分满意了。
他抬起头,诚挚地道:“微臣只是想为殿下分忧而已,只可惜昨夜事败,否则今日,朝堂之上,众臣便该尊您为储君!”
若说他起先还只是想找到三皇子,为自己博一条活路,然而现在,他却真的开始将自己放到了裴敬谋臣的位置上:
“裴肃此人,心性残暴,这些年来,朝中怨声载道,正所谓得道多助,失道寡助,今日是我,不知他日又会有谁设下杀局。但在微臣心中,唯有您堪当大任。”
这话却是不假。
在王纪中看来,宫中余下两位皇子,一位五皇子虽则母妃出身不错,但无奈他自个儿是个六岁玩炮仗都险些把宫殿点燃的蠢货,至于九皇子更不必说,年初他做事太不干净,听说太子回宫后所做第一件事便是拿他开刀,将他送到了素以治军严厉著称的卢将军帐下,到现在只怕不死也脱了层皮。
唯独三皇子,心性出众,智谋过人,是最好的储君人选。
裴敬玩味地笑了笑:“尊我为储君?得道多助?失道寡助?”
他忽然猛地一抬腿,重重踹上王纪中的心窝,直将他踹倒在角落里的香炉上,然而他语气却仍然是轻慢悠然,并不见怒,他问:“皇室立储,也是你配置喙的?”
他起身,走过去,鞋尖碾上王纪中的手,复又问道:“谁给你的胆子,居然敢对裴肃动手?”
在他身后擦剑的少女终于在这时候慢吞吞地抬起头,她皱了皱眉,疑惑地看向他:“你好像很讨厌他?需要我帮你杀掉这个人吗?”
王纪中惊恐地瞪大了眼睛,他感到自己的手指骨几乎要被裴敬碾碎了,钻心的疼痛使他无力叫喊出声,他只能面带希冀地看向裴敬,希望他能饶他一命……
然而裴敬却只是温声道:“动手吧,但最好留个活口。”
“哦。”少女点了点头,手执长剑,起身一跃,一剑刺进男人的胸膛,想起来裴敬说的要留个活口,于是又及时停下,将剑拔了出来。
她歪了歪头,看向裴敬。
裴敬十分识趣地拊掌笑道:“枝枝好厉害。”
“剑又脏了。”被唤作枝枝的少女抿着唇,很不开心地道。
裴敬从善如流:“那我帮你擦干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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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敬原想让王纪中死在毓庆宫,后来想了想,又觉得脏了自己的宫殿不划算,于是便让人将这老匹夫送去了东宫。
东宫里,临渊看着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王纪中,嘴角微抽:“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?”
裴肃淡声道:“不想与孤撕破脸的意思。”
他嗤了一声:“让守在王家的人撤回来吧,至于王纪中,让临渡回来,送他上路。”
“那王家呢?”临渊下意识地问道。
裴肃皱眉,抬眼,不耐烦道:“还用孤教?”
临渊嘿嘿一笑,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意思:“那属下还是先让王纪中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干净再让临渡回来好了。”
王纪中虽然未必知道王家太多秘辛,但他们本意也不是想扳倒王家,借他一命敲山震虎便足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