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照与崔慎微或许不足为惧,但是他们身后的人,那可是皇城里,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的人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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昭德侯府夜里发生的事,裴肃并没有过多关心。他那姨母虽然有些拎不清,但姨父却是个心思深沉的人物。不管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,裴肃相信,他一定不会让他失望。
否则这次是姜明佩,下次就该是侯府了。
聪明人都应该知道怎么选。
他近来在忙另一桩事。
太后寿辰将近,他要为太后选一样合适生辰礼。
只是太后虽日日吃斋念佛,生性却又不喜铺张,是以他私库里那些金雕玉刻的佛像,倒是不好送出去。思量了两天,宫外总算传来消息,他一直命人所寻的绥州第一绣娘到了定京。
这位绣娘绣艺卓绝之处,在于她极擅双面绣,传闻中她有一件绣品,正面绣的是万寿图,即各种字体的寿字皆绣于图上,背面则是佛祖喂虎图。
这件绣品作为献给太后的寿礼的话,倒是很合适。
裴肃正这样想,临渊便来报,说是谢小姐带了一位绣娘进宫,想要求见殿下。
“听说那位绣娘正是绥州来的。”临渊又提了一句,至于旁的,却是不敢再说。
从前他还觉得谢小姐与自家殿下或许有两分可能,是以在见着谢小姐时,一贯十分敬重,偶尔也会看在谢小姐三不五时给他们兄弟送吃食伤药的份上,在殿下面前隐晦地夸上一句谢小姐。
然而自从随殿下去了一趟昭德侯府后,临渊总算是明白了,殿下对谢小姐,那根本是半分情意也无。
亏他还以为从前殿下能与谢小姐说上两句话,便是待她有不同之心。如今看来,完全是他想多了。
书案后,裴肃散漫抬眼:“让绣娘进来,至于谢如意,就算了。”
临渊心下一凛,道了声是。去到宫苑门口,看向发髻低挽,眉眼温婉的谢小姐,面上带了些许歉意:“殿下说,请这位夫人进殿一叙,至于谢小姐,您……”
谢如意看出他的为难,微微笑着道:“劳烦临渊大人与殿下说一声,我就不进去了,一会儿还要去姑祖母那儿陪她抄经。”
她口中的姑祖母便是太后。
她这样善解人意,临渊也松了口气,点了点头,口中称是,请她慢走,而后方带着绣娘入殿。
殿中,裴肃打量着阶下的年轻妇人,良久,他淡声开口,问道:“听闻你要求见孤,所为何事?”
年轻妇人垂首,婉声道:“民妇乃是绥州人氏,求见殿下,是为献画。”
她说着,便将怀中抱着的木匣打开,高举过头顶。
裴肃神情清淡地看了一眼。
临渊会意,立时下了玉阶,与柱边侍立的宫人一同去到妇人面前,从匣中取出画卷,两人各执一边,徐徐将画卷展开。
说是画卷,但实则是以素锦为纸,以丝线为墨,织成的一幅绣图。
正是万寿图。
妇人适时道:“此图为双面绣,背面是佛祖喂虎图。民妇听闻太后千秋将近,特请进宫献图,伏望太后芳龄永继,仙寿恒昌。”
裴肃嗤笑一声:“话倒是说得好听,谢如意教的?”
“你是绥州第一绣娘,名声也算显赫,到宫中献图,虽说也能为你的名声添砖加瓦,但寻常手工艺人可想不到这一层。既是谢如意带你进宫,那也是她先找的你罢?”
绣娘愣了愣,声音极轻地道了句是。
裴肃点点头:“孤知道了,这幅图本宫便就收下,该你的赏赐,也不会少。”
他说罢,便要起身往外走。
却在此时,绣娘抬起眼,还没来得及低下去,便因为看见他腰间的荷包怔住,一时甚至连礼数也忘了。
临渊见状,就要出声提醒,然而裴肃却比他先一步察觉,他微微抬手,示意临渊噤声,又解下腰间荷包,问跪在地上,神情恭谨的绣娘:“你方才可是在看它?”
绣娘这才反应过来,连忙垂下头:“民妇一时见猎心喜,冒犯殿下,还望殿下恕罪!”
“无妨,孤恕你无罪。”他默了一瞬,品味着她的话,几乎一字一顿以疑问的语气重复道,“见、猎、心、喜?”
绣娘抬起眼,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玉白的指尖悬勾着的荷包,轻声道:“这荷包上所用的针法,如今已是难得一见,民妇也只在书中见过,不过即便是仅凭着那点微末的印象,也能认出来——况且这荷包上绣的松鹤,当真是精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