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夫人重重吐了口气:“是, 你自然是没想到,你若想到了还敢做下这样的事,那可真当得起一句其心可诛!”
她方才面对崔慎微,虽是说了一番好听的话,保证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, 而现在,她看着这满地残局,却根本不知这事该如何收场。
难道要把姜氏交出去,任凭他们处置?且不说别的, 单就看在她腹中孩儿的份上,老夫人便下不了这个决心。
思来想去, 唯一的办法,便也就只有入宫见一见小妹,请小妹从中斡旋了。
虽然她也听说小妹这些年与太子之间有些隔阂不假,但母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。请小妹出面,想来这事尚能有几分转圜的余地。
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儿媳,心思又转到未出世的乖孙身上。姜氏如此蠢笨,将来待她生下孩子,定不能留在雁园受她教养。
姜明佩等了好一会儿,没等到婆母下一句,不禁心下一松。
她知道,婆母这关就算过去了。
至于公爹那边,她素来是不担心的。这侯府里,齐今毅是个猪油蒙了心的东西,而婆母则是眼高于顶,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,唯独公爹为人尚算公正,当初出了白氏那档子事,也就只有他站出来为她说了两句公道话。
然而正在她心安之际,却忽然听得立在上头的公爹沉声开口,吩咐身边的管事:“寿松,去找人来把这些收拾了,让人看见像什么话。还有福海,去雁园让伺候夫人左右的丫鬟,将屋子里的金银细软,首饰衣裳都收拾齐整,并夫人一起,好好地送回姜家。”
姜明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,连散落在眼前的碎发都顾不上整理,她颤着声音开口:“父亲,您说什么?”
齐武程已经很老了,他站在那里,须发皆白,一贯是笑呵呵的样子,常年穿一袭松垮的檀色长袍,半点看不出来曾经征战沙场,浴血杀敌的英勇与刚劲。
若是换身道袍,再吟两句“如何为我开灵鼎,遍使苍生病骨轻”之类的道家诗说,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就是一个有出世之心的老道士。
然而此刻,他轻垂下眼,望着阶下的儿媳,面容微肃,周身便升起一种令人不敢直视,见之心颤的威严气势。
“你嫁进侯府这么些年,也受了不少委屈,我与你母亲都看在眼里。待明日一早,我会让人到姜家去送和离书,至于你腹中的孩儿,你愿意生下来便生,不愿生也无妨,总不能教它拖累了你。”
他语气淡淡,神情也淡淡,看着似乎与寻常没什么两样,但姜明佩心底却由衷感到一种寒意。
她起初甚至疑心自己听错了,然而看着公爹平静的神色,她才意识到,这是真的。
齐武程也不愿再给她开口的机会,说完之后,便示意一旁的仆妇去将老夫人搀回扶松苑。
徒留姜明佩一人站在原地,她仰头看着门上烫金的匾额,心里几乎恨得滴血。
老夫人也有些回不过神来。
直到两人在下人的簇拥下回了扶松苑里,她才皱着眉头开口:“你方才说那些话,是什么意思?姜氏纵然有错,但她肚子里怀着的,毕竟是今毅的骨肉。”
齐武程叹了口气:“今毅的骨肉再重要,能有全家上下的性命重要?能有今后侯府的安稳重要?我且问你,你可认得早前那位骑在马上,开口说话的少年人?”
祝氏微怔,片刻后,不以为意道:“是那个立了战功的小将军吧?”
没有家世背景,靠着一身武艺在战场上浴血拼杀出来的少年郎,倒也值得她高看三分。不过也就三分罢了。
区区小卒,难道还能掀起什么滔天巨浪?
齐武程看着她这般模样,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,他摇了摇头,面色凝重道:“不止。”
“他是太子手下的人。”
他如今虽然不在朝中,但曾经军中的旧部却也还顾念着他,偶尔上门拜访,也会与他谈一谈朝堂上与军营中的形势。
他与旧部都是行伍出身,言语间自然少不了谈到江照,这个堪称天纵奇才的年轻人,后来有心探查一番,很轻易地便查出来是谁在背后为他撑腰掌舵——否则以江照的出身,要想号令三军,只怕还欠缺些火候。
也正是因此,今日他在看见江照后,想要保姜明佩的心思就淡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