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肃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又想起上回裴绾说的,这些年来日日苦练,绣艺上却也还是不了多大长进,远绣不成这样。他忽而问道:“照你看,若是初学者要绣成这样,苦练两个月,是否可行?”
——从三月他在侯府见着阿妤,收到第一枚荷包,到端午她给他送第二枚,恰是两月。
绣娘愕然地看着他:“殿下可是在说笑?”她凑近前去细看,斩钉截铁道,“似这般功夫,若是不下几年苦心,是决计绣不出来的。”
裴肃淡淡颔首:“孤知道了。”
他虽是这般说,但是心中却疑虑更甚。
上回在崔家,他从窗下取出来的绣绷上的花样,亦是如这枚荷包上的一般精致,当时他也在院墙上看了许久,确是阿妤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不会假。
但如果是这样,那么第一回他收到的荷包,便是她在骗他?
可她为什么要骗他?
荷包是假的,那糕点呢?
他眼眸低垂,吩咐临渊备马:“孤要去趟崔家。”
临渊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。
昨天不是才去过吗?怎么今天又要去!他家殿下这样真的没问题吗!
不过腹诽归腹诽,他可不敢表现出丝毫迟疑与不满,只是牵了马出来时又难免问上一句:“若是一会儿陛下派人来,问到您出宫的缘由,宫里下人该怎么答?”
裴肃面色冷淡:“若是这都答不出来,孤留他们还有什么用?”
他说罢,翻身上马,高扬长鞭,身影转瞬便消失在宫道上。
临渊连忙灰头土脸地去追。
裴肃出了宫,便径直到了崔家,找准地方翻进了崔慎微的院子里。
崔慎微正在窗下作画,见着他来,亦是一惊,又想起昨晚的事,若不是殿下派了江照来,只怕他与侯府交涉也不会那么顺利,他放下手中的笔,就要拱手谢过殿下,下一瞬却听得窗外的人语气散漫道:
“崔慎微,孤吃过阿妤亲手做的糕点,你呢?”
崔慎微:“……?”
他愣了愣,而后强颜欢笑道:“我心疼阿妤,不愿她劳累,自然没吃过。”他说完,又补充道,“不过我相信,若是我想吃,阿妤也一定会亲自下厨。”
裴肃盯着他看了半晌,而后不置可否地挑眉,懒声挑衅道:“真的吗?孤不信。”
崔慎微再也忍不了,转头唤小厮:“去请小姐来。”
他说完,裴肃便直接进了崔慎微书房,到屏风后站定。
崔慎微也有心想让裴肃看看什么叫做兄妹情深,是以默许了他的举动,在妹妹来后,他便揉着眉心道:“阿妤,为兄近来颇觉疲累,大夫说是心火旺盛的缘故……”
崔妤睁大了眼睛:“那我给哥哥熬一碗莲子羹,莲子能清心下火,哥哥喝了莲子羹就好了。”
她对崔慎微的话并没有丝毫怀疑,毕竟崔慎微这会儿脸色看起来的确不太好。
“哥哥不想喝莲子羹,想吃阿妤亲手做的糕点。我听闻,别人家的妹妹都会下厨给自家哥哥做糕点……”他话说一半,又皱着眉,“还是算了,这么热的天,厨房里烧着火跟蒸笼似的。”
他隐晦地看了一眼妹妹身后的屏风,忽而笑问道:“阿妤,昨日哥哥与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吗?他们人虽未到,但给你的见面礼已经到了,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到揽月园去。”
“好呀,”崔妤说完,又笑道,“其实今早起来,我下厨做了一道荷花酥,哥哥若是不嫌弃,我这便让小蛮去端来。”
她今日闲着没事,便想下厨做点什么,思来想去,做了一道应时应景的荷花酥,正巧这会儿还没动过。
崔慎微闻言,眼睛都亮了起来,他道了声好,又问:“阿妤喜欢下厨?”
崔妤沉默了一会儿,坦白道:“谈不上喜不喜欢,只是从前在姜家时,她们都和我说,要事事做到最好,才不会堕了姜家小姐的名头。是以许多东西,我尽管不喜欢,也会去学去做。”
“那时候倒也偶尔会觉得厌烦。但如今偶尔闲暇无聊之时,也会捡起从前学过的女红厨事。不过大抵是心境不同,现在做这些事,我却不觉得厌烦,只感到有趣了。”
那时候她被逼着学许多东西,都只是为了装点门面,不给姜家丢人,心里难免抗拒。但现在她却是全凭本心而动,便也就不再关心绣出的花样是否工整无暇,做出的糕点是否精致好看。
她偶尔也会守着庭院里的青瓷水缸,照着绣一只胖乎乎的红鲤,和边沿都被太阳烤得卷曲起来的莲叶,还有檐下破了洞的芭蕉。做糕点的时候有时心血来潮,也会从捏一溜从大到小的花样,将它们排得整整齐齐然后放上锅蒸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