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会，主动踏入你的计划里？”意书问道。
她的面前没有人，意书坐在一个竹藤躺椅上，她执拗地不肯把自己的后背贴在椅子背上，以表明自己能够靠自己的脊柱支撑起整个身体。
同她的视网膜能力一起消失的，还有系统。系统销声匿迹，几乎无处寻踪。留下意书一个人掐着日子，算自己还有多久能活。
她能够坐在阳光之下，面对强紫外线的照射，可她在夹缝生存。
意书的背后是一个很可爱的小木屋，屋子只有一层，一间，外表有些简陋。简陋得同“长安”这两个字格格不入。
她说完这话后，方负雪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：“有考虑过，没想到你真的回来。”
“这是我们的差别。”意书轻声道，她伸出手想去抓住眼前不存在的东西，空气在指缝里流走，手腕上两个玉镯叮当作响，翠玉撞击如同泉水拍打岩石，她叹了口气，“我真的会去做些什么。”
如果她能看见，她会看到方负雪挽起衣袖，袖子堆叠在手肘下面，他穿得像个厨子，或者是铸造师，短衫短裤，身上的累赘物件像是被洗净一样。
方负雪的左手臂被利器划了一道，伤口不大但是很深，从里面渗出浓稠颜色的血来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轻声说道，“我没想过会到这一步。”
意书没有回头看他，她执拗地盯着太阳，等待着自己下一次眨眼时，会被剧烈的阳光晒到头晕炫目，短暂失明。
而不是像现在这样，长久地闷在无边的黑暗里，无论她怎么挣扎，都无法逃出来这片黑雾。
“把眼睛蒙上你会好一些，这是医嘱。”方负雪也放轻了声音，好像怕会吓到她。
意书稍微有些频繁地摇了摇头，方负雪马上进了屋里。她追随着一个人脚步声的消失，又等来了另一位友人。
“这是医嘱。”南宫芍平静道。
“少了个人。”意书岔开了话题。
她已经见过，不对，听见过方负雪的声音、南宫芍的医嘱、霜桥的问候，还有齐王府许多耳熟的人的声音。他们有些询问她感觉如何，还有些人对着她发出极小声音的啜泣。整个环境像塞满了浸湿水的海面一样，挤压揉捏着所有人的五脏六腑。
唯独没有碧泉。
“提醒你要去偏房的那个人不是殿下的人，”霜桥和她捋顺了整个过程，“那个人，我刚刚得知，她叫青杏，曾经是你的丫鬟。在几天前出嫁，嫁的还不错。”
霜桥说到这里时顿了顿，意书她的外貌，只能从脑海里想象着霜桥的衣装。
她的想象里霜桥仍旧穿得同在骊珠楼时一样，橘红不掩其秋花之面，琳琅不夺其双瞳之光。她脑子里的红衣护法之首仍旧美得像是刚熟的柿子。
但是意书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，和金属淋上血后慢慢腐化的味道。
“太子发现她曾经尾随过侍卫长去找你，她认出你来了。”霜桥在意书看不见的地方扯了扯嘴角，“你一进去她就认出你来了。你不在齐王府上时，她为你做了四身衣服，四双袜子，让你一年四季都能换衣服穿，她知道你的身量体型。”
意书用手抹了一把脸，她从来不舞刀弄枪，她甚至没有那个力气。唯一一次拿刀还是用来威胁南画萤。
可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迸溅了几滴血，意书不知道是谁的。
“然后太子就把她一家子都斩首了。”霜桥云淡风轻道，好像在讲述城南头的糖葫芦好不好吃一样，“她本来可以不死的，可她嫁给的也是别的官员家底下的人，当官的哪里敢得罪太子，没人保她，她就死了。”
意书问道：“青杏吗？”
她又确认了一遍自己噩梦的来源。
“是的。”霜桥说道，“但是我们找到了她为你做的衣服，还有袜子。她貌似还想亲手为你打点饰品之类的。”
霜桥把一堆冰冷的、乍一摸像是铁丝网的东西放在了意书的手心里。意书摸索了半天，差点被簪子的尖头扎伤。她摸不到上面，只觉得好像有翘出来的地方，好像有几颗宝石，还有其他的什么，譬如心意之类的。
“不是人人都会铸铁的，她是个傻丫头。”意书说这话的时候，浑身颤抖了一下。
霜桥继续说道：“你在去找我的半路就发病了，我至今不懂你是怎么找到我的。这盘棋太子在齐王离开京城后就开始准备了。他没想让你活着回来，所以找了齐王府原来的丫鬟，专门看着你。”
“但是他们没人确定我是谁，”意书顺着她的思路说了下去，“太子没见过我，元半琼没见过我。只有那个叫翠珠的丫鬟见过。而且是从齐王府里，远远地，看过我几眼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