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颜乐坐立不安,既怕他登时变脸对她用私刑,又怕他做出更恶劣的行径,正思忖着找个什么理由离开。
这时,严策宁放下信笺,手往旁边申,端起了茶盏,看向坐在对面的宋颜乐。
宋颜乐朝他粲然一笑,先开了口:“将军可还有何疑虑?”
严策宁放下茶盏,低沉着嗓子道:“今夜已深,宋军师歇整一日,后日再启程归都。”
宋颜乐敛了笑,此人连皇权都不怕,与五年前那个温文儒雅,慈眉善目的严策宁全然不同。
“……我不会走的。”她回道。
“军中事务繁忙,没有闲人能安排去照料小姐。”严策宁站起了身,边朝书格走去边说。
“我虽身子弱,可还并未弱到劳烦将军事必躬亲。”
“自作多情这点长进不少。”严策宁扫了她一眼,手上翻着各类书卷,“我是怕小姐的金躯在这受苦,届时哭啼地闹人烦。”
“你何时见我哭啼过?”
宋颜乐合理怀疑他在胡说,好让她自行离开。
气氛凝滞一刻,随后她又听到一句,“是了,薄情寡义之人怎会哭。”这话里不是疑问,他侧对着宋颜乐,有了几分嘲讽意味。
宋颜乐反唇相讥:“将军如此说,可是啼哭过?毕竟您不是薄情寡义之人。”
“宋小姐咬人这般紧,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。”他像是终于翻到目标,回过身对着宋颜乐,手上一抛。
书卷被宋颜乐稳稳当当地接住,她也不急着看,轻瞥一眼严策宁,道:“比起您的怪腔相向,臣不过是纯粹作个辩驳罢了。君子坦荡荡,小人常戚戚,将军是哪种人?”
严策宁眉间一挑,扬唇轻笑,“小姐觉着我是什么人?”
“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。”宋颜乐回视他,眸子里满是邪魅,“将军适才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实证。”
“如此说,我是后者。”
严策宁默了,他看着眼前年岁二十的宋颜乐,动人的侧脸占据了他的瞳孔,被气着的面颊红扑扑的,好似下一刻就要瞪着大眼娇嗔。
模样倒是好看了,人却已不是昔日人。
他忆起六年前第一次见到宋颜乐时,她就是这副怒气冲冲的模样,独自一人蹲在他家院落墙角,冲着院里的野花发脾气。
那时的宋颜乐随着她娘去拜谒他爹,两位长者是世家好友,可那次是他第一次与宋颜乐相识,她那会儿气急了只会到处乱窜,跳脱得不行。
许久未闻声,宋颜乐侧头看去,却恰巧碰上了那束灼灼的目光,只是一瞬,两人随即不约而同地移开。
宋颜乐先打破了僵局,“将军既知晓如此不好,便不要擅用官职压制,我只是来辅佐将军收复西境,使命达,便会离开。我为的是皇上,是大庆子民,别无它意。”
“你不适合留在我的四军营。”
严策宁直截了当,目光如剑,咄咄逼人。
“适不适合不是由将军来定,我只听命于陛下。将军不畏皇权,我敬您,可我怕啊。”宋颜乐站起身,翻开手上的书卷,“都是身兼要职的,干什么要坏了和气,你我往后是要一起共事……”
宋颜乐看清了内容,声音骤然降下。
“原来将军想用这严厉的军规来吓唬臣,那您可是小看人了。”宋颜乐把卷册合上,走上前搁在案上,瞥到一旁的马鞭,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。
“你……”
宋颜乐转过头看严策宁,视线紧跟着他的路径而移动,没说出话来。
只见他信步走到案前,抄起了马鞭,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下地摩挲着兽骨制成的手柄。
宋颜乐吓得直往后退,后背发凉,惊愕不已,“你,你……”
严策宁瞧她这样,内心疑道:她怎变得这般畏缩?
还未反应过来,严策宁就已仗着凌人的气势压过来,在仅余两步的位置停下,手上一转,反握马鞭,手柄尾端抵在宋颜乐的左肩窝处,俯视着她。
宋颜乐微微仰首,两人的间距隔着的是彼此炙热的呼吸。她此刻甚至觉得听觉敏锐不是个好处,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,下一秒就要蹦出来。
严策宁忽道:“当然不是。”
什么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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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军幄帐外,乔越霁已经将钱太医安顿好,此时正回来等主子,快临近,又见碧莜与卫筠副将争了起来。
“我真是无意的,心直口快贯了,让你家将军罚我,别罚我家小姐。”
卫筠双目不移,直视前方,平静道:“现在知道错了,开嘴前怎么不早先动脑子?”
“不是。”碧莜叉着腰,走到卫筠面前,“我家小姐身子弱,现在就是嗑一下,拌一下都可能会痛个几日,你家将军不惜命违抗圣令,别害了小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