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的有人不怕死吗?”
却涟漪抬头,对上那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眸。
猛地想起手艺人对他的评价,有那么一刻,她觉得自己也看见了,看见了那名为“俗”的情意,浓烈又张扬,似是把数不清的色彩揉碎后塞进里面。
反而更让人欢喜。
像是一簇开得正艳丽的牡丹,就算再不喜欢这个花种,也忍不住多瞧几眼。甚至想据为己有。
“至少,他在死前是坦然的,是愿意接受死亡的。”他道。
斑驳的阳光零碎地洒下来,与树影相融,落在肩上、衣袂上,最后是脸上。
沈酩殷拿起那串在屋内时被塞/进自己手里的佛珠,不疾不徐地给她戴上。他动作轻缓,指尖多次与她的碰在一处。
玄木竹,青莲纹。
配在那截白得晃眼的手腕上,简直不能更合适。
盯着那串佛珠看了会儿,他抬头道:“对了,我方才看见他屋里还有一尊上好的观音,问问他能不能请一尊回侯府,岁岁等我片刻。”
却涟漪听到后,乖巧地点点头,眼眸中盛满了一看就有鬼的温吞笑意。
凝视着那道疾迅离开的背影,她挑眉,神色突然变得凛冽,雪花覆盖了原本的灿烂,九丈冰河的下面激流翻滚。
啧,沈酩殷到底还有多少小秘密。
头顶的绚日淡了几分,有云朵冒出来遮挡。
随着关门的声音落定,手艺人睁开眼。猩红的血丝密密麻麻,原本应是纯色的眼白也变得昏黄不堪。
任谁都看得出来,他时日无多了。
他没有动作,就这样半躺在床上,手里裹着并没有多大御寒效果的软被,短促的一声闷哼后,他放弃了站起来。
没有无用的前缀,沈酩殷开门见山:“晚辈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多有冒犯,还请前辈勿怪。”
男人的去而复返在意料之中,换而言之他若是不回来,才觉得奇怪。自嘲地笑了下,他应道:“方才就见你一直盯着我的那些观音像看,你想问什么?”
“您是药仙谷出来的人,可对?”
多么熟悉的三个字啊。手艺人在心中轻慨,又无力地叹了口气,没有隐瞒的意思:“对。”
沈酩殷脸色未变,索性也把目的挑明:“我有个朋友身中剧毒,需要圣手救治,不知前辈可否告知药仙谷的所在之地?”
“你找不到的。”
手艺人艰难地撑起身子,枯槁的手指向面前人身后的那些个观音像,准确来说,指的是观音像们的耳洞:“药仙谷避世多年,只出不进,若是没有领路人,只会死在山脚下的虫毒迷阵中,年轻人,生命很重要,别为了没必要的事情白白浪费。”
“多谢前辈好意,可有些人,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。”
“……”审视着那张年前俊美的面庞,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想起来了。
谷里那位,也是个相貌年轻的美男子,同他一样,眉心也有一点红。只是他们眼里的情,天差地别。
他叹道:“实话跟你说吧,自从离开药仙谷后,我的记忆一直在衰退,已经记不得那片世外桃源究竟在何方位了。”
沈酩殷蹙眉,真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:“记忆衰退?”
“这是药仙谷的规矩,外人进谷学艺前,都要服下一味蛊虫,待他离开时,留在谷内的母虫发作,子虫便会开始啃食,约莫没几年,好好的大活人就会变成一个傻子。”
说到这里,他庆幸地扬唇:“也是多亏了这身病,至少让我临死前还记得自己是谁,若再拖个一年半载,怕是进食都困难。”
果然是药仙谷,豢养无数了不被世人所容的毒物。
沈酩殷嘲弄地笑了下,尘封的记忆悉数涌上来,像是成千上百只手,要把他拽回前世那段颓废又荒唐的日子中。
看着他的眼神变化,手艺人很是好奇,这个翘起来也就二十岁所有的少年郎为何显得这么悲伤。虽然心中多有好奇,可是他没有问。
“虽说我无法给你药仙谷的所在之地,但有件别的事应该可以帮到你。”
“什么?”沈酩殷掀起眼睫。
手艺人认真地想了一圈,谨慎回答:“一年前,也就是我离开药仙谷的前夜,谷中来了个外人,还是个妇人。”
“按理来说,任何人贸然到药仙谷都会被丢入万虫池,可是她没有,反而得到了谷主的亲自礼待,我当时觉得好奇就多看了几眼,发现她右手戴了枚玉扳指。那种款式我到蜀京后也见过一次,是宫里人才有的。”
……
从禅房内出来后,刺目的光打在额前,他下意识闭上一只眼闪躲。
手掌扶在双眉处用以遮蔽,似笑非笑的目光望向偷听被抓包的小郡主,他哑然:“都听到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