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段回峰不解:向城究竟有何打算,连他也不能说?
至于向境……向境从不骗人,说保护他就保护他,说活着回来就活着回来,答应陪着他,在鬼门关走了两遭也照样回来了,向境怎么会骗他?
封越是皇帝,掌生杀大权,向境不从,难不成真的要为他守节至死?
他了解向境,向境亦是最懂他的人,该明白他不会在意这种事,懂得保全自身。
……早知道就不与颜景舟立赌约了。
但是有一点颜景舟说得对,若他能将封越踩在脚下,哪怕只是收回失地,挫挫他的锐气,封越都不敢再轻看他,到时他就可以把向境要回来。封越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侍君结仇。
至于之后的事,他说向境是忍辱负重,他就是忍辱负重,谁又能说什么?只要向境还爱他,他可以不在乎他与封越的过往。
他有他的责任,有他的抱负,而且他不能让向境觉得自己爱上的是一个沉溺于情爱的无能之人。
现在,段回峰彻底清醒了。
他愿意用他的抱负去换向境平安,却不能自私到用整个羲国来成全他们。
家不成家,国不成国,还谈什么儿女情长?
终有一日,他会把向境带回来。
一日晚,向境一个人躺在榻上。
封越接连临幸他,引得后宫不满,掖庭令忠于职守,上书劝诫他雨露均沾,向境晕过去的时间也愈发早。
旧伤叠新痕,唯幽香盈怀。
多方压力之下,封越只得暂时抛开向境,去了另一个宠妃处。
没有封越打扰,他总有种不真实感,好像封越其实就在某个角落,隐于黑暗,只待他卸下防备便将他吞食殆尽。
“叠玉。”
“属下在,公子有何吩咐?”
他懒懒翻个身,凑到床帐边上,看见叠玉的影子映在帘上,隐隐绰绰,孤寂寥落,向境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宁静:“我睡不着,陪陪我。”
“好。”他随即靠过来些,“公子在想什么?”
“我不喜欢叠玉这个名字。”
床帐似是被他的气息吹动,荡开一条窄窄的缝隙,仅一瞬,又迅速合起。
“总有种以色事人的味道在里面。”
“换一个,行不行?”
虽然如今,他的确是以色事人,但仍想要自欺欺人地摆出一副清高孤洁的模样。
听得出他心情确是不佳,左右是个名字,叠玉顺着他道:“属下愚钝,还是请公子为属下赐名罢。”
谁知向境却不说话了。
叠玉等了半晌,快要以为他睡着时,帷帐里才传来闷闷的一句:“叫拂衣好不好?”
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?
叠玉为难道:“倒不是不好……这个名字,怕是会引人生疑吧?”
他本就是向家人,莫名其妙救了段回峰,又稀里糊涂进了宫,几点相加就足以令人起疑了,如今还要给身边人取这么个名字,岂不是有意让人觉得他是为了某个理由在此忍辱负重?
“为何会生疑?”
叠玉压低了声音,郑重询问:“公子来此,究竟是为了什么?”
“……”向境反问,“我来不来,难道是我说了算的?”
叠玉不说话了。
他才十四岁,前路光明坦荡,再未知,也不至于沦落至此,若非封越强迫,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
可若说不是,这个名字……
向境猜到他的心思:“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。你是想说这个?”
“……”
难道不是?
叠玉迟疑:“属下愚钝,莫非不是这个意思?”
向境幽幽叹气,莫名的哀伤笼罩了叠玉:“拂衣从此去,高步蹑华嵩。我只是不想被困在一隅天地。叠玉,我太想出去看看了。”
不只是看庙会与烟花,他想看看山,看看水,看看冰冷墙壁之外是何等景色。
若说在质馆还能有出去的机会,如今四方宫墙,算是困住了他的一生。
“是属下会错意了。公子喜欢,就叫拂衣罢。”
封越到底没昏庸到段业那般,拿敌国人当自己人宠爱。
哪怕这个人是他一时兴起强召进宫来的。
“他当真这样说?”
“是,属下不敢胡言。向公子似乎不大喜欢安静。”拂衣小心观察封越的反应,估摸着他应当没有生气,试探道,“陛下不如再叫些人来一同服侍,既方便监视,向公子也不至于太闷。说不定他爱说话了,能说出些关于向家的东西?”
多安排人?
封越丢开毛笔:到底是个侍从,思虑不周。他对向境不过是贪恋身子,还没到宠爱的地步,贸然增置宫人只怕太过注目。
“去西苑挑个爱说的来,安排到乐颜轩去。”
第49章 明月照积雪,朔风劲且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