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”
他好吵。
乐君却不觉得自己话多,叽叽喳喳问他:“你怎么哑巴了?”
“平城向氏?那是我……”向境微微一顿,“我从前住的地方。”
“啊?”原先的羡慕化作同情,无不惋惜,“难怪了,我跟你说,陛下可讨厌向家了,他一定往死里折磨你。”
“……”
向境不愿意听他说这些,随口换了话题:“皇宫不都有暗道?你知道怎么出去吗?”
乐君瞪着那双好看的眸子:“出去?你疯了吧?这里是皇宫,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。”
“再说,我在这,虽说日子难混,可好歹能有口饭吃,出去了,不是饿死就是冻死。我看你呀,生得不错,身子又软,榻间再乖顺听话些,恩宠或许能长点。可惜你姓向,估摸皇上是想拿你出气呢,还是小心伺候罢。”
向境听他这样分析,毫不隐晦地评价自己的容貌如何,侍寝如何,听得实在不是很舒服:“你一个男子,怎么……”
“男子?”乐君笑得更开心了,上手摸摸他的头,像哄小孩似的,“向境,你真的是太小啦,等你失宠了就知道了,女子如何?男子又如何?在宫里没有恩宠,你连人都算不上。”
他笑起来声音那么好听,说话却这样……
向境分心跟他说话,没留意他已经帮他束好了头发,甚至施了些香粉颜色,一时没忍住嫌恶的神情,被乐君瞧去,亲昵刮刮他的鼻尖,失笑道:“行啦,皇上面前可别这副模样,要挨罚的。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向境赌气掬起一捧水,往自己脸上泼去,方才施的粉黛顿时化水无形:“死便死了,本也不是我愿意来的。”
可封越到底没舍得让他死。任他躲闪还是挣扎,怯懦还是恳求,封越都没让他死。
他第一眼瞧上的原就是向境素净清淡的模样。
何况会反抗的才更有趣儿。
封越一顿。
一缕幽香钻进七窍百骸,勾着他的魂魄。
是向境身上的香。
他方才那不情不愿的样子,竟还知道拿香料勾人?难不成是有意与他玩欲擒故纵?
只是眼下这小脸惨白的模样再可人,封越也不想一次把人弄死,毕竟向境的确不错,各方面都是,他还没尝够。
太医来回鼓捣一阵,又诊脉,又拿银针刺穴,才过来回禀。
“回禀陛下,臣已经测过,向公子身上没有内力,无法催发香气。想是他的生母曾用过一些东西,损伤肌理,影响了尚在腹中的向公子。这是娘胎里带来的,不易去除。”
“至于晕过去……”太医抹了把汗,斟酌开口,“向公子年岁尚小,怕是经不住这样折腾,疼晕的,歇一歇就无碍了。”
说的够明显了吧?年岁小,经不住,怕疼,该暗示的都暗示了,皇上不懂怜香惜玉可就与他无关了。
封越低声笑了,喉咙含糊不清说着什么,太医只当没听见,开了药方便告退了。
娼妓之子,果然不一样。
那日,段回峰原本很高兴的。
“向境!”
段回峰兴冲冲回来,想告诉向境一个好消息。
他今日遇见沈合欢,偶然提起可以让云景做个人皮面具,这样向境便可假借他人名义出门,不必日日关在房间了!
可他推开向境的房门,一个人都没有。
葫芦说,封越把向境带走了。
段回峰坐在书房,没有用晚膳。
天光渐暗,他推门出去,心里隐隐希冀门口能跪着一个人。
……有两个。
他把写好的书信丢给荣安,一个人回了寝室。
段回峰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寝室的。
清醒时的痛苦,才最磨人。
段回峰从未有一刻这样清醒。
愈清醒,愈痛苦。
他太想向境了。
可越想向境,他就越知道自己不能乱,若是向境在,一定不愿见他失魂落魄至此,没了最基本的定力。所以他得镇定,就像向境还在。
向境一个人在宫里会不会怕?会不会受欺负?封越是要打他还是杀他?亦或是……
他打了个寒颤,寒风吹进心底,通体冰冷。
平时不觉,可此刻他倒在榻上,只觉太空旷了。烛泣血,锦衾寒,向境的气息被冷意侵染,再寻不到丁点安慰。眼泪滑下,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个人。
明明昨日,向境还躺在他身畔,与他双手交叠,欢喜又羞怯。
世事茫茫难自料,物是人非事事休。
做这个太子,有什么意思?
连自己爱的人都护不住,做这个太子,有什么意思?
两年为质,诸多折辱,百般刁难,他都不曾哭过。
他悔了。
他不想再做这个太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