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雄不问出处,出身的确算不上多重要,将来他回国,给他封个文官,或者随意设个虚职,封个爵位,常将他带在身边,也不会再有人说他。
向境的才干,绝不逊于当朝文官,不过少人指点罢了。
请师傅这事是一定不能落下,不仅不能落下,还得文武兼备。
这边段回峰搁心里拨弄算珠,那边向境坐立不安,被段回峰抓着手不知所措。
段回峰握着他的手,总觉得不用力就会从指尖滑走,柔若无骨说的就是他了,也难怪不通武艺,习射最初,连弓都提不大动。可太用力了,又怕弄疼了他。
风起叶落,扰乱了他的思绪。
段回峰一低头,忽然发现了什么。
“一般人,都是右手腕比左手腕粗些,若是左撇子,就是左手腕比右手腕粗,极少有如你这样,手腕一般粗细的。”
向境笑着挽起袖口:“殿下再仔细瞧瞧?方才有衣裳,怕是没看清呢。”
衣袖挽上去,两截手腕露出来,白得有些病态,像许久不见阳光。
段回峰以手作尺,虚虚圈住他的手腕丈量。果真如他所言,没了袖子遮挡,右手虽细,却是足足比左手粗了一圈的,至少能填满两指圈起来的空隙。
他收手笑叹:“倒是孤眼花了。”
月明星稀,烛光摇曳。
桌上放的那盆紫竹实在眼熟,向境眨眨眼睛,回头看向段回峰,后者会意,朝他走过来,坐在桌旁抚弄枝叶。
修竹挺拔,君子如玉。
“你没醒,孤看着没人照顾,就自作主张搬过来了。”新叶颤颤抖了抖,投在墙上的影子也抖了抖,“要搬回去吗?”
“本来就是给殿下的,您若不嫌,就继续放在这罢。”
向境才熄了两盏灯,床帐里就传来段回峰的惊叫:“向境!”
那声音惊慌失措,带着浓浓的不安与恐惧。
向境赶紧跑过来:“殿下?您怎么了?”
段回峰一把抓住他的手,一滴汗顺着额角落下来:“把蜡烛都点起来。”
“可是,太亮的话,您就寝时就……”
“点起来!”
“是,是!”
他不知道段回峰怎么了,迅速点起室内烛火,又捧了一盏烛台到他身边来,暖融融的光笼罩了段回峰,同时也让向境看见了他脸上的害怕,他只觉心中一痛,无形的手挤压着他的心:“殿下?”
该怎么告诉他,他待在来雁楼的那个晚上,彻夜未眠,房间点满了蜡烛,灯火通明如白昼,妄想用这样的方式留住时间。
该怎么告诉他,自己在他昏迷的一个个夜晚,对黑暗产生极大的恐惧,每每想到他在那个悬崖底下待了两个晚上,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向境,险些带走他的生命,段回峰就怕得不得了,面对黑暗,他再也无法安然入眠。
然而他到底不能再让向境担心——若总是要向境来提醒辅助,他又凭什么担起羲国大任?凭什么护住向境不再受欺?
丝带扯开,床帐落下。帷帐被拉开部分,向境捧着烛台,满脸担忧。
他重新把帷帐拉好,把向境隔绝在外:“亮着吧,直到天亮。”
向境细心为他盖好被子:“好。属下会一直在这里守着殿下,您安心睡吧。”
“向境。”
“在。”
“那日,你说你记不清追杀细节了,是真的吗?”
向境一怔,没想到他还记得这种明显就是遮掩躲闪的言辞:“属下……”
“你应当记得,孤最恨的就是欺骗。”
“属下该死,殿下恕罪!”
终于等到他说这句,段回峰已经藏不住笑:“罚你上来,好好休息。”
什么?
他怔在那里,眼睛无措闪烁,似乎不明白段回峰是何意思。
然而段回峰以为他在害怕,赶紧解释:“孤不会动你的,你上来躺着也好休息,不会误事的。”
一只手从帷帐里探出来,想要去牵他的手。向境不敢上前,却也不敢躲,任由段回峰牵着他拨开帷帐。
向境浑身颤抖,距离越近抖的越厉害。
他拼命摇头:“不,不可以……我不可以……”
“为何不可以?”
“您是太子,我不可以,我,我这是犯上,是对您不敬。”
段回峰一愣:“你……”
你何必这样看轻自己?
室内冷意袭来,向境一抖,分不清是冷是怕。
段回峰凑近他,呼吸都交织在一起,一个绵长亲昵,一个颤抖无措:“你说你不敢犯上,却敢肖想太子,嗯?”
语调低沉,声音微哑,尾音上扬,温柔地调笑。
难不成他当自己与他是门当户对的吗?
向境浑身一颤,头更低了,床头的蜡烛发出噼啪声:“属下,属下大逆不道,以下犯上,也,也并没有想过能得殿下厚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