甫一回府,向长仁便迈着小步子跑过来,一头扎进他怀里,细嫩的手臂紧紧环着他,泪水啪嗒啪嗒掉,叫嚷着不准他走。林可仪与向垣跟在后面,女子双眼红肿,一看便知哭过多次。
没有羲国,也还有向家,他不能有事,哪怕苟且偷生。
他放下儿子,挤出微笑:“父亲饿了,仁儿去找些吃的好不好?”
进了里屋,不待向城开口,两根手指便搭在他腕上。
“与其担心我,不如去给皇上诊。”他整整袖口,“封越怎会同意放我一马?你许了什么好处?”
封越巴不得他早点死,连带向家都死绝才好,向垣却说动他相救,还有禁军统领亲自护送,单靠示威可不够。
“我无权无势,能许什么好处?”
食指抵在太阳穴旁,笑盈盈的视线与向城相碰。
他不像向城,生作嫡长子,向家既是他的责任,也是他的筹码。他亦不像二公子,文韬武略,掌生杀大权,自己就是筹码。他背靠两位哥哥和向家,平时给他撑腰,遇事他却没有说话决断的权利。没有官职,闲云野鹤,唯有医术是他专长,能让别人真心高看他两分。
他能许的好处……
向城抿唇,犹疑道:“你……你把白衣先生留的药给他们了?”
向垣医术再高,终不及能起死回生的白衣。
白衣是游医,未能传授全部医术。辞行前,给向垣留下一瓶药丸,可解世间顽疾,给将死之人续命,若辅以医术,可解百毒。向垣曾碾碎一粒仿制,终不得成。
向城知道他有心疾,加上向垣藏得深,他一直以为向垣这许多年不再犯是这药的功劳。若向垣是用它换得自己一条命……
“并非是鬼医的药,是圣手的药。”
白皙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展开,小巧的瓷瓶安静躺在掌心,被拿去时还带着向垣的温度。
少年得逞一笑:“那是我仿的。”
一瓶仿药,换回向城,外加其他人的注意,可谓是桩好买卖。
“就你机灵。”向城失笑,把药瓶认真放回他手上,“仔细放好,就当没有它了。还有别人知道么?”
向垣眨眨眼睛,视线落在闻生身上。
另一道视线过来,闻生腿一软,药箱险些砸在地上。
“将军,我,我……”
他什么?他什么都没听见还是什么都不知道?
向氏暗卫的规矩,知晓秘密者不留。
他习惯了待在向垣身边,送来药箱也忘了离开,对上向城的眼神,悬在头上的刀摇摇欲坠。
向城凝视片刻:“垣儿暂且离不开你,不然一定拿你给他立威。”
“留你一命,日后发落。”
“谢将军!”
藏蓝衣袍从他身边拂过:“只此一次。”
“是!”
一片阴影罩下来,折扇敲上肩膀,他抬头,向垣正弯腰看他。
“大哥都走了,还跪着做甚?”
尾音上扬,任谁都听得出他话中调笑,心情愉悦。
待他起身,向坦故作讶然:“闻生,你怎么出汗了?”
其实何止额前,他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。
他长叹,仿佛劫后余生:“公子只顾拿闻生寻开心,连我的性命都不顾了。”
“以你一命换我开心,难道不值?”
他问得理所当然,似乎早就知道他的答案,多此一问不过是想听他再说一遍。
向垣总喜欢做这样的事,这种很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,偏偏只有他能做出来。
如今的语调,恶劣的小孩子般的玩笑,让他想起第一次陪他出门被追杀,向垣坐在客栈里,窗外候着不少刺客,搭在凭几上的手玩着折扇。
“闻生,我好害怕呀。”
握刀的手抖了抖:“……公子闭上眼睛,一会儿就没事了。”
明知他是装的,也只能继续哄。
这些人难道不是他招来的?真的害怕就别到处转了,还把许多人想要的东西揣在身上,这不是故意的?招摇过市,只差亲自去重金悬赏自己的首级了。
从那之后,再没人敢来招惹。
只是每每投宿,向垣躺在榻上,总要问上一问:“闻生,还会有人来吗?他们会不会要了我的命?”
握刀的手便紧上几分:“闻生守在这里,没人能动公子一根毫毛。”
如今他又问:难道不值?
“若能换得公子一世开心,自然值得。”
第15章 夜阑风静縠纹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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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房里,向境呈上那封向垣趁挥袖塞入他怀中的密信,段回峰才知,段焱并无谋反之心,只因劝谏,被芊柔记恨下毒,伤及根本,药石无医,干脆设计一死让向城回京,解了向城的禁足,李泊的流放,还意外抓住了段敬不臣的把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