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子,在害怕……公子高兴,我不怕死。”
向垣这才反应过来,方才闻生吞下时什么都没说,仿佛那是毒药他也敢吃,甚至带着点急切。
原来他看出他害怕了。
见闻生已经要受不住,脸比纸还白,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,浑身打颤,呼吸渐渐微弱,向垣吓了一跳,他还没想真的让他死了,赶紧把另一个荷包里的药粉倒进水碗,草草搅了几下就送到闻生嘴边,声音不自觉急起来:“喝下去!”
一个本能听从命令,一个急切几乎强灌,纵使呛了好几口,那一碗水也很快灌进闻生肚里。
很快又一阵翻江倒海,蛊虫逼得往外逃窜,被昏昏沉沉的闻生吐出来,蛊虫在夹杂着血丝的药水中翻来覆去地挣扎,很快就不动了,颜色渐渐加深,身体紧缩,变得黝黑干瘪,小石子似的。
向垣强作镇定站在那,闻生渐渐缓过来,所幸有麻绳束缚在柱子上,才不至于倒下来。
他又疼又累,连手指都抬不起来,却仍用迷茫沙哑的声音说着:“公子,靴子,脏了。”
向垣一愣,低头去看,才发现方才逼出蛊虫时,闻生吐出的那一口药水溅了几滴在他的云纹青缎靴上,洇润出几点深色。
向垣心里升起奇怪的感觉:他方才差点害死他,这才恢复神智,他竟然第一时间关注他的鞋子?
“你不问问我为何要这样做?也不生气?”
“暗卫营有规矩,不可过问主人私事。只要公子高兴,属下死也愿意。”
何况无论什么原因,知晓秘密者不留,闻生还不想这么早就离开向垣。
“闻生,证明你的忠心,不然,你就死在这里。”
闻生艰难仰头,时隔多年,再一次直直看着向垣,眼中光芒动容:“公子,您忘了,是您救了属下。若无公子恩泽庇护,闻生早已死在祚历三年的寒冬。”
他的命是向垣救回来的,向垣是拯救他的神仙。当日他醒来见到向垣第一眼,就愿意用这条命去报他。
“闻生……祚历三年?闻生……”
向垣小声念着,终于在记忆的某一处搜刮出一个小乞丐。
“你的名字是我取的?”
“是!公子记起来了?”欢喜不过片刻,闻生又低下头,满心愧疚,“闻生低贱,本不该求公子记得我。”
难怪,他总觉得闻生这个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过,只是过去太久,他已忘了。
“我以为你走了。”
“没有!闻生不敢忘恩,求大公子留我在向府服侍公子。只是我身无所长,在暗卫营修习三年,才敢护卫公子。”
其实暗卫营一般都是修习五年才放人,不过他心里挂念向垣,没日没夜地练,才三年就能在向天鸿和向境手下讨命,得了恩准自行择主,跟了向垣。
若非他一心记着向垣,向天漠原打算将他指给向境用的。
向垣犹豫许久:“闻生,我上头有大哥二哥,你跟着我是没有出路的。”
“闻生不求出路。”闻生大着胆子抬头看他,语气不自觉带了些许期盼,小心翼翼问他,“属下的名字,是公子取的,如果可以,属下愿意永远追随公子,只忠心公子一人。”
不止是名字,他的性命,也是向垣救回来的,归向垣一人所有。
他说的诚恳,向垣却愣住了:就为一个名字,甘心把命给他?那时是府医救了闻生,原也不是他的功劳。
向垣想起一个人,为他一句话,偷偷丢开训练跑出去给他折柳结环,挨了打也不叫疼,而是问他喜不喜欢。他极愧疚,低头小声说送给弟弟了,那人就问他高不高兴,得了肯定答复就笑,说只要他高兴就行。
他原以为他忘了——他确实忘了,若非闻生那句话,他都忘了原来齐泉也曾对他这么好。
向垣忽地起了些恶劣心思,命他站过来些,自己则转身踩在榻上,也不在乎是否踩脏揉乱了那床上好的榻褥,借着高度扑过去,让闻生背着自己。
因着方才一“问”,闻生气息犹乱,他扑上来时没有防备地晃了一晃,虽立刻稳住背好他,可身子仍微微打颤。
“闻生,我困了,你背我走几圈哄我睡觉吧。你可站稳了,别摔了我。”
这话一出,闻生立即不颤了,咬着牙匀了口气站稳,轻声应是,背着他在屋子里慢慢转悠。
“闻生,你生气吗?”
“属下为何要生气?”
“因为我欺负你啊。”
“可属下不觉得公子欺负人。”
“……你有没有什么心愿?比如想要什么赏赐?”
“公子叫一声我的名字,就已是恩赐了。”
一个名字,只是一个名字。
向垣喊了许久,声音愈发不对,哈哈笑着倒在榻上,边哭边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