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泣不成声,头越来越低,眼泪落在床榻上,被褥上,还有他和向境的手背上,他紧紧抓着向境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无能为力的感觉潮水一般涌来将他包围其中,他和向境都上不了岸,都被窒息溺死,最后只剩啜泣声回荡的房间。
向境依旧浅浅笑着安慰他:“我还什么都没说呢。”
“我知道你要做什么,我不用你说,我知道……”他从来没有哭得这般肝肠寸断,从未这般害怕,他只能死死抓着向境的手好像这样就能留住他,“会有办法的,会有办法的,你不要……求求你不要。”
向境一下一下顺过他的背,轻抚安慰。
“该死的人是我,该死的人是我……”
还没说完,一根手指竖在他唇前堵住了后面的话,也短暂地堵住了他的哭泣,他抬起朦胧泪眼,眼前模糊地映出向境的影子,听见那明明来自自己面前的声音却好像隔了十几年:“别瞎说。”
他摇头,张口,却什么也说不出。
最终只有两行眼泪流下来。
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,他第一次在向府看见向境的事。
那时候,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,懵懵懂懂,只知道向境代替他承受了那些伤痛,因为心疼他而流下的眼泪被他温柔地擦去。
“也没有很苦啊,我这不是挺好的?”
“境弟弟……”
一根手指竖在他唇前堵住了后面的话,哽咽着的孩子抬眼,朦朦胧胧看见那张不熟悉的模糊的脸上显现出僵硬而温柔的关切,带着认真的提醒,一字一句像是承诺:“别瞎说,是二哥哥。以后,我就是哥哥。我会保护好你,保护好向家,保护好羲国。以后,可别再叫错了。”
他张张嘴,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:“二哥哥。”
过去与现在重叠,向境抽出手帕,温温柔柔地给他拭泪。
“挺好的,我这样病痛缠身,汤药不离口,岂不是活受罪?倒不如死了干净,你们也落个轻松不是?我这辈子短是短了点,但我知足了。”
向境撑起身,靠近他,额头相抵。
“我不后悔,所以,你也不要后悔。”
不后悔?
可这不是向境该有的人生。
“我去找大哥,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他!”
“别!”
向境想拦,却没来得及拉住他,掀开被子想下床,腿却不听使唤,脚下一软,一下摔下来,痛得整张脸皱在一起,向垣听见声响回过头看,正巧向境抬头,两人对视,他慢慢走回来。
“二哥哥。”
向垣把他扶上床,这次换向境紧紧拉着他的手了,他努力想笑出来安慰向境,脸上还挂着泪痕,颇为可笑。
“我不去,不去,好好躺着,别乱动。我就在这里陪你,我哪儿也不去。”
向垣哭得狠,闻生珏月从外面进来,看见的就是他趴在向境跟前哭得不能自已,俱是一愣,被向境无声示意退下,房间又只剩了他们两个。
“唉……”向境抬手,将碎发捋到耳后,又给他擦去眼泪,只是眼泪太多,他只好一遍又一遍,不厌其烦地擦,“上来陪我躺会儿,好不好?”
他应声过去,可还是在哭。
向境叹气:“我家垣儿啊,怎么还是长不大呢?都是做父亲的人了,还要哥哥哄,我怎么放心啊?”
向垣不哭了,却还是抽抽搭搭的。
“所以,所以,你得陪着我啊,我不能,不能没有你。”
“……”向境又叹,失落道,“我是不是错了?我原以为,能护你一辈子,不成想是我错了。”
“你,殿下,宜然,你们三个是我最放不下的人。有大哥和你,瞒过殿下,代我辅佐他,我很放心。宜然也有了去处,义儿待她像亲妹妹。唯有你……”向境叹息,“我可拿你怎么办呢?我要死了,垣儿,我要食言了,我不能护你一辈子了。”
向垣还在哭,他什么也不说,只是一个劲儿地哭,向境哄了又哄,可他越哄,向垣哭得越厉害,眼睛肿得像桃仁儿。
“好了,张嘴。”
向境轻轻拍着他,像是在哄孩子似的,塞进去一颗蜜饯,开始给他讲故事。
“我之前练缩骨的时候,你已经在府里了吧?那个山洞又大又黑,当时只有我,连齐泉也不在,拆了关节泡在药水里,那药可难闻了,白衣先生有几次往里面放痒痒粉,弄得我又哭又笑,像有许多蚂蚁在咬,想动又动不了,只能等父亲或者李师傅来。对了,李师傅,我那时都不知道,你有没有记恨我。
“后来来了一个人,他捂着我的嘴,我以为他要杀我,结果只是喂我吃蜜饯,酸酸甜甜的,我都忘了怕了。”
“你那时候,明明怕黑来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