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。
“这位公子,发发善心,赏口饭吃罢。”
向境二话不说就要关门。
“向境。”
向境惊讶回头,刚想解释就见他不容分说的目光。
二人收了赏,千恩万谢地离开。打发走他们,向境忍不住道:“这种人招摇撞骗,浪费殿下的心意,您何必理会他们?”
段回峰反问道:“向境,孤很缺这些钱吗?”
“您是太子,是储君,自然什么都不缺。”
“是啊,孤什么都不缺。”手指抚过杯壁,指尖传递热茶的温度,段回峰像是解释,又像在自言自语,“所以,被骗了又如何呢?太子只有一个,什么都不缺,流民千万,如何分辨?孤不怕他们装可怜搏同情,只怕他们是真的可怜。深秋寒凉,又遇骤雨,兴许这几两银子能让他们活下去。”
若真的可怜却无人施舍,早在饿死之前就已经被人心冻死了。
向境试探道:“若您明知他们是骗人的,还会施舍吗?”
“不会。”
看他意外,段回峰失笑道:“孤很像人傻钱多的无脑阔少吗?”
向境松了口气:“属下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段回峰敛了笑意,淡淡道:“孤最痛恨欺骗,唯这一点,绝无容忍。”
是真是假无人说得准,不过是向境一己之见。萍水相逢,几两碎银,真真假假也未必太放心上,善心喂狗,权当散财罢了。可若是亲近信任,付之真心的人,他绝不轻饶。当日常安不辞而别,他除了伤心,更有一丝气恼梗在心间,气恼他的欺瞒。常安自小跟着他,却从未对他说过实话。
羲国由盛转衰,积贫积弱,除去段业昏庸,更有底下人的阿谀奉承,欺上瞒下。前朝奸臣当道,后宫纷争不断,芊柔红口白牙颠倒是非,害得母后不得圣心,郁郁寡欢,选择了自尽宫中。
纵使有时向垣说话不中听,段回峰也不会气恼,因为他知道那是实话。之前散心,向境言语冒犯,他也不曾责怪。
隔着氤氲雾气,玄衣似是罩了一层纱,唯有金线纹样惹眼明晰。
这才是一个太子该有的心境,向境愈发觉得,段回峰是值得他拼劲全力去保护的人。
他举杯浅笑。
“属下以茶代酒,贺殿下得偿所愿,岁岁安康。”
第12章 六出敲竹闲作趣,水云清荡系游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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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旦那日,大雪纷飞,纷纷扬扬的雪花大片大片地飞舞,迷了看客的眼。众人躲在檐下门内,唯有葫芦好动,穿了棉衣就和哮天一同雪地里打滚。
段回峰看了一会儿就回屋看书去了,没人拘着,葫芦也更加放肆。
“荣安,雪小了,你过来呀!”
“玩你的去,大冷的天,我光看你就……啊!”
见他推脱,葫芦也不多废话,团了个雪球扔过去,结结实实砸在荣安身上,四溅的零星雪块钻进脖子里,冻得荣安一抖。不待他还手,一枚雪球又砸在头上,荣安当下忍不了了,俯身团了两下就扔向葫芦。原本按荣安的准头是一定能砸中的,然而半路被哮天跳起来一顶,绽开的雪块落了它一身,葫芦一点儿没沾上。
葫芦拍手笑道:“好哮天,没白养你!”
闹腾着,几人都加入战场,时机有先有后,目标却一致对准荣安,四面八方接连不断的雪球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,一面躲,一面攻,还不忘抱怨:“凭什么只打我?”
葫芦道:“因为你厉害啊,我们不合伙,岂不任你欺负?”
“那向境呢?平常都是他教训你,你怎么不趁机报仇?”
雪势小了,几人全到院中打闹,唯有向境还立在檐下,浅笑着看他们打雪仗,手揣在袖中御寒,正出神游思,听见人唤,神色微讶。
葫芦吐吐舌头:“得了罢,今日正旦,我还上赶着找教训?”
其实向境平时不会总揪着他教训,葫芦不过找借口掩饰。向境只是行事像常安,又不是人像常安。跟荣安闹,顶多砸两下,跟向境闹,只怕明日就风寒了,被段回峰责骂事小,他可不想害向境生病受苦。
他平日在坊间游走探听消息,自然也听过不少风言风语,比如说向境攀高枝,手段下作的,说他母亲旧事,揣测他的身世的,诸如此类,恶意取乐,诋毁谩骂,气得他总想上去理论,又顾忌着段回峰的处境不敢妄动。如今,担心他体弱也不敢直说,怕传出去成了他人谈资,给他抹黑。
趁着葫芦分神,荣安团了一枚硕大的雪球,冲着他后背砸过来,葫芦不备,直直趴进雪地里,扬起一片雪花。
向境失笑摇头,转身进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