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境冷道:“自己心里没数?”
“是。别的都还好,宜衡公主封乐翎听闻国破,以身殉国,放火烧了月华殿。”
向垣急声道:“可救下来了?”
“火势已灭,只是人……”
向境看他神情低落:“你认识?”
“从前来旸国住时,见过几次……如此刚烈,实在可惜。”
方才还欢欢喜喜同他说话的人一下难过许多,向境把人揽过来,轻拍他的后背安抚:他家垣儿实在太过心善,人是淑人君子,又一副菩萨心肠,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,这样琉璃莲花一般的人,没有他护着可怎么好?
那侍从还在很没有眼力见地叙述。
“人烧的不成样子,但还能看出……”
向境气道:“看不见公子伤心吗?出去掌嘴!”
“二哥。”
向垣抿抿唇,犹豫着望过来,向境便立刻会意,看在向垣的份上,暂且作罢,冷厉凝冰瞬间温柔如风,宽慰向垣。
“亡国公主,下场未必能好到哪儿去,如今这结果,于她也是解脱。”
向垣靠在他的肩头轻叹,只是无人知道他究竟在叹“宜衡”气节刚烈,还是庆幸事情仍在掌控,不曾被人发现端倪。
等了片刻,他实在无聊,晃着向境的手:“二哥,你饿不饿?”
向境摇摇头:“不饿。”
“那……”
向境习以为常,早已预料到他要说什么,先一步握住他的手,眉眼含笑语气温柔:“不饿,不渴,想你。先安分些好不好?待会儿皇上来了,像什么话?”
正说着,同样身着战甲腰悬长剑的段业携诸将走进来,眉宇间英气勃发,目光烁烁如炬,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懒怠无为,残暴荒淫。
段回峰面无表情看一眼:哦,原来段业也在骗他。
段业进来,不看段回峰,而是先去找向境,欣慰又快意地拍拍他的手,看着向天漠留给他的利刃:“今日功成,多亏了你。不愧是我羲国独一无二的二公子。”
“二公子是二叔叔,臣还算不上。”
“月辰令在你身上,你就是羲国的二公子。就算没有受封,羲旸两国,也唯你不必避讳。”
向境谦笑着,随意往后瞟了一眼,神色忽然凝重起来:怎么只有这十几个人?难道他传过去的情报有假?可那都是他从封越书房密函和偷听谈话推出来的,又观察数月验过,不该有误。
虽低着头,可段业看出了他的疑虑:“诸葛氏只剩了这些人,其余皆已遇害。”
“可臣分明见他……”
向境说不下去了。
障眼法。
封越清楚,向家不出手就是怕他伤害诸葛氏,也知道他们一直在找他究竟把人藏在何处,自然不会掉以轻心。
是他大意了。
向境一撩衣摆,额头触地,重重一响:“臣有负所托,请陛下降罪。”
“这怪不着你,能查出来已是不易了,若你亲自探一探,打草惊蛇,更不知要等多久。你若出事,朕如何对得起你父亲?”
段业身后跟着诸葛起,虽为分支,却是诸葛氏族最后的血脉。
“到底是向将军的儿子,我等能重见天日,皆承了二公子的恩。主家两年前就已遇害,实在不是公子的过失。”
然而向境似是心情极差,对诸葛起也没有好脸色:“父亲已去,如今的向将军是我兄长。我也只是遵陛下吩咐行事,用不着谢我。”
段业猜他不甘心,忙着解释:“贤弟,他……”
“陛下不必担心,我等明白,只是不知那逆贼在何处?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封越身上。
然他只是盯着向境,眼中映出一身红衣拿剑指着他的向境,笑得不明所以:“当年,他用血染了一袭红衣,从人群里走出来,也是这样威胁我……段业,诸葛嫡系早被我杀光了,为了这些扶不起的分支,逼死向天鸿,你悔不悔?”
“……”
“当初败给向天鸿,如今又是向境,我何时败给你了?段业,没有他们你一事无成!”
整个大殿上,与向天鸿最亲近的只有两个人。
段业不说话,向境也不说话。
人们只静静地看着他发疯,看着那柄剑在他脖子上划出血痕。
向境记得,向天鸿死的时候,父亲不准他去,可他实在想念二叔叔,训练结束后偷偷躲在屏风后面看,结果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出现了段业,他端着一壶酒,坐在向天鸿尸身前,饮一杯,倒一杯,喝下去的酒从眼睛里流出来,最后全洒在地上。
时间太久了,他应该说什么呢?
恪守本分,抑情止礼,才是他对二叔叔最好的回应。
段业也不说话。
向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