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还不到半年,常安却自己离开了。
常安对他失望了吗?对这样寄人篱下,隐忍度日的太子,不见希望与未来的储君。文不能安邦定国,武不能浴血杀敌,有时,段回峰自己都会怀疑,他到底能不能把百废待兴的羲国带回过去的鼎盛王朝。
他既无叔伯,更鲜兄弟,羲国大业只会交到他手上。
他只能试图用努力麻痹自己。
尉迟竣死了,他以为终于能给封越一个警告,不敢轻易有所动作,好给他们更多喘息的时间。
有朝一日回国,他会放过封越吗?
不会。
可那是有朝一日,常安等不了了,所以要用自己的方式复仇。
复仇无果,选择了离开。
他不是没有问过常安的过去,可他只说机缘巧合进宫。段回峰思忖,段业虽疑心重些,可向天漠带来的人也要这般小心?没有向家,段氏绝不可能坐上羲国君主的位置,更不可能数百年来稳坐高堂安享江山。
若段业真的疑心,当初旸国犯边,向天漠抗旨迎战,羲国是否未尽全力?
愈往深处想,心底愈寒凉,仿佛秋风渐起,将他的心与落叶一同割下又卷起,扔进无波无澜的深潭。
“殿下,晚膳您又一口没动。”
不知何时,向境来到身边,幽幽叹气。半个时辰前送来晚膳,段回峰让他放下,果不其然一口没动,劝是劝过了,听的进几分谁说得准?
轻细的声音带着无奈与担心,段回峰忽然想到什么,乌黑的眸子里映出向境。
难怪他总是比别人更多关注向境……
如此明显,他竟未能察觉他的心思……
“殿下?”
“……拿出去罢。”
“……”
看他这样,是不打算听人说话了,向境认命般收拾离开,想着他不吃,喂狗总可以。一想到柴房的狗,向境忽然生气了,赌气道:“殿下心里有小狗,有常安,唯独没有羲国。”
随后,也不管段回峰听没听见,是何反应,端起托盘退下。
常安走了,房间只剩向境一个人住着。
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,愣愣地看着常安睡过的地方发呆。
他与封翼身边力士比试输了的晚上,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,想着常安应是早早歇下,干脆趴在枕上,盯着黑暗中的某一处发呆。
“向境,你是不是有心事?还是伤处又疼了?我再替你看看。”
说话间,常安已经起身要去点灯,向境赶紧拉住他,低声道:“不用,我没事。”
常安当然不信。他睡眠浅,身边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变得警觉,向境翻身趴下时,极轻极轻地叹气,他听见了,就没再睡着。只是向境不想说,他也不会强迫他什么,认真嘱咐:“有事一定要说,不要有顾忌。”
他轻声应下:“嗯,我知道的。”
然而他还是趴着。
常安听了一会儿,呼吸声被刻意放轻,像有什么目的,引得他留心去听,更加在意,倒有些弄巧成拙。
左右睡不着,常安也翻过身趴在枕上,歪头看向他。他的夜视要比向境好很多,能看见他显出惊讶愧疚的神情。
“还在想后半日的事?”
“……哪怕多挨些打,能替殿下赢了也是值得的。”
常安反问道:“你怎么就知道殿下想赢呢?”
“……”
“我一直跟着殿下,他对这种输赢看得并不重,他说的话也不是为安慰你,是事实。殿下最在意的,无非两件事,你瞧他整日除了读书就是练武,怎会在意封翼的挑衅?”
向境心里默默扳手指:两件事……重振羲国,还有什么?难不成他还要吞并旸国?
常安轻声细语地宽慰,平时开朗沉稳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,化作细羽,在他心尖上扫来扫去,裹挟着困倦。向境头一次在聊天中进入梦乡。
好像没过很久,又好像确实过了很久。
他愣愣地盯着黑暗,房间里只剩一个人的呼吸。
“事事都要嘱咐,常安,你这是不打算回来了?”
常安笑道:“我倒想了,哪里敢呢?别人不说,你管得住葫芦?”
结果,他真的没有回来。
也许他是真的预见了什么,才事事都嘱咐给他,提前写下那一纸书信。
向境叹气,房间太黑了,没有常安点灯,他什么都看不见。但他现在也不需要灯,他要早些休息,明天还要处理质馆的事,想想怎么开解段回峰。
葫芦实在太小,在宫里就依赖常安,又要时常打探消息,荣安他们不常在前侍奉,对质馆的事也不甚了解。于是,向境自然地顶替了常安的位置,除了段回峰还不适应,其他方面都慢慢回到正规。
想着昨天那样不敬,向境也没敢多往前凑,近前的事都交托给葫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