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你歇会儿罢，从前也不见这么殷勤，皇上不会打你了。”
乐君眼睛红红的，兔子一般，佯怒瞪他毫无威慑力：“谁怕打了？不识好人心。早知你受这么大罪，我才不放你出去呢。”
他哪里是为讨封越欢心？
只看他有气无力躺着，乐君就心疼得不得了，后悔那天提什么闷不闷的，害他平白病一场。
他是真心心疼向境，不为其他。
虽说病去如抽丝，可他总觉得，病了一场，向境似有了心事，不大与他说话了，一个人面朝里侧躺着，除了用膳喝药，一动不动。
就这么过了几日，向境忽坐起来，让拂衣去回封越，说他已无大碍。
乐君埋怨：“你急什么啊，这才刚好，能承恩侍寝吗？”
全然忘了先前谁还替他着急。
那日封越就想，碍于他病着没办法，忍了许多天，一听向境没事，径直带着拂衣一同回来了。
封越来时，向境正背对他翻弄妆奁，挑拣里面饰物，许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，一时僵在那里，连问安都忘了。
“向境？”
他很明显觉得向境哪里不一样，好像又变得很怕他的样子。
他该怕他，却不该这样怕他，这般心虚，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？
封越想着，手搭上他的肩，向境猛一回身扑过来，一支尖锐发簪刺过来，划伤他的手背。
封越躲的及时，向境虽咬着牙狠了心去刺，却也只划伤了他的手背。
伤口并不大，仍有血涌出来，簪子落在地上，向境慌的往后退，双手发抖，妆奁摔到地上，饰物散了一地。
“你，你……你杀了我父亲，我……”
封越冷笑：“你？你要替他报仇？”
还未回答，水雾便开始弥漫，不知是悔是怕。
“朕早就查过，向天漠对你并不好。向境，如今你走在外面，人称一句向公子，可不是因为向天漠。”
“行刺皇帝，是死罪。”
向境本就害怕，闻言跌坐在地上，什么也说不出。
“萧裕之，向境违抗君令，押入诏狱，听候发落。”
违抗君令？不是行刺吗？
萧裕之懵了，但还是依言把瘫坐在地上的向境带了下去。
向境也懵了，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走，来不及去细想就被关进了诏狱。
诏狱由天子直辖，非犯下大错不会进诏狱，而进了诏狱就等于一只脚进了阎王殿。
处理过伤口，封越单独召见了拂衣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发个烧还能把人烧糊涂了？就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，还行刺？封越都不知该责他胆大包天还是笑他天真鲁莽？
“发烧那日，向公子去寒香园里折梅，遇见了……”拂衣微微一顿，“遇见了宜衡公主。公主心情不大好，说了向公子几句。”
他原以为向境发烧是因为受寒，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心上，谁知会闹成这样。
“说了什么？”
拂衣咽了咽口水，眼一闭，心一横：“说向公子不知廉耻，身为向家人却忘了杀父之仇，不忠不孝却苟活于世，就该……就该，早日自戕。”
封越沉吟片刻：“诬陷宜衡是什么罪，你可清楚？”
“属下不敢！这些话，公主身边的玉珠姑娘也该听见了的。”
诏狱阴气森森，不见天日，关的都是些罪大恶极的人。间或有几个前朝忠臣，以为封越来了，高声叫骂，看见两个狱卒押着一个瘦弱少年，冬日里却只着雪白里衣，背后布帛因鞭打绽开几处，手脚戴着沉重的枷锁，时不时因走的慢了挨一鞭，皱眉闭嘴，打量半天也看不出这个少年犯了何罪。
他走得实在太慢，狱卒烦了，干脆拽过头发拖曳着，将他丢进一间牢房，铁链哗啦啦响了一阵，沉闷一声后便没了动静。
太冷了，寒气从脚底直升头顶，向境想动一动，奈何锁链太重，他费力地搬过一根又一根，忍着铁器刺骨寒凉，将它们放在身边，好让自己暂且好过些。
向境缩在一角，他本就畏寒，现又害怕，更是手脚冰凉，前几日发烧还未好全，很快又烧了起来，昏昏沉沉倒在草席上。
他要死了吗？
是病死还是冻死？
他犯下大罪，行刺未遂，一定活不了了，也许他根本无需封越下旨就会死在诏狱。
混沌迷蒙间，温暖的手掌探过来，他抬眼，是段回峰，依旧是俊朗模样，温暖手掌摸着他滚烫的额头，满眼心疼怜惜，担忧且焦急地唤他：“境儿，别睡。”
听说人死前，能看见自己最留恋的人。
所以，他真的要死了。
隔壁牢房的犯人挪过来，手臂穿过栅栏，恰好摸到向境的额头：“小兄弟，你……天爷，烧成这样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