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翡掰着指头跟李从玉数。
“大河两条,穿城而过。至于支流更是数不胜数。北上的运河也在这,与两道大江拧成绳纽。”
李从玉轻轻抚着指头,笑道:“要是拿下商埠漕运,天南地北不是随我们去。还不需动一兵一卒,懒得跟官府硬碰硬。”
裴翡恍然大悟:“这……行得通吗?”
江陵商贸的富庶,正是依靠着水网运河。拿下漕运,扼守关口,等同于抓住江南的命门,到时候这片膏腴之地,不付吹灰之力便可为他们所用。
李从玉蔫蔫地颔首:“我累了,你也歇着去吧。”
明日,明日他便要去勘察各路水道,动手宜早不宜迟。
吹灭灯烛,房里一片漆黑。狻猊炉里冒着烟气,香得熏人。博古架上的陈设泛着微弱的光辉,随意拿起一件,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。
来时在码头见到许多苦力,顶着骄阳赤膊上阵,肉皮晒成了酱紫色,仍旧衣不蔽体。
李从玉辗转反侧,思索他因何而来。
是为报仇?
是。
但不全部为此。
他赤足走上冰润的地板,走到窗格之下,披上一层月华。
最笼统的缘由便是,他是个皇帝,要夺回他的江山。
李从玉蓦然发觉,似乎从未真切理清何为江山,何为帝王。
圣明天子,因何而存在,天子,就仅仅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吗?
许多人的面庞在他脑海中呼啸而过。
“从玉会做个好皇帝。”
依稀有人这么跟他说过。
李从玉冥思苦想,断定,是燕岐。只是他害过病,记不太清。但这笨拙却笃定的口吻,一看便知出自燕岐之口。
燕岐不会说话,不老实,却奇迹般的跟盏明灯似的,照亮李从玉眼前的黑暗。他这木头似的性子有时候叫李从玉生气,有时候细细一想,倒也不失可爱。
他有点想他了,却是不含悲戚惶恐的思念,只要想着他还在世上某一处,便有股甜蜜腻在心头。
可是,他们俩在一块就是那么奇怪,三言两语便会吵闹猜忌起来。李从玉捂着衣领子,在榻上快活地翻腾,下定决心,他要是回来,往后就待他好一点,再不随便跟他发脾气,让着他也无所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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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回响
江陵运河之上,川流滚滚,船楼高耸。
临江一间雅致的亭台内,隋家管事一脸殷勤地对着李从玉滔滔不绝。
“这南来北往的船,没有不走咱们这条道的。这一条河周围就有二十四个堂口,专管茶叶、丝绸、绫罗、瓷器的贩送。”
李从玉摩挲着天青色的瓷杯,窗口透进一缕缕淡薄的天光,照得杯沿通透泛光。
看他微微带笑,管事更是谄媚,压低了声凑近。
“别说是民间往来,就是进贡的船,也得走运河北去。姑爷你手里这盏天青瓷,那可是宫里才有的好玩意。”
李从玉笑看着他:“这么厉害?”
管事满面春风,炫耀之心越盛,起身道:“今日恰巧,姑爷若感兴趣,小人便带你上沿岸堂口走一遭。只望……”
李从玉仍是淡淡地笑,本就宽和的眉眼更显温柔好说话。管事陪着笑,鞠了一躬,声音压得更低。
“只望往后姑爷记得小人的好。”
李从玉故作柔和:“都是一家人,管事说这些便生分了。”
一两句话,说得管事心花怒放,直觉得未来日子有的盼头。
这新姑爷上道得很,自从前几日接了绣球,便主动找到他这老奴,送上白银珍宝与他结交,言辞颇为和顺,说他初来江陵,对人情风土一无所知,不免惶恐得紧,害怕以后讨不了隋家双亲欢喜。
管事自恃老人,李从玉嘴甜,给得也多,一来二去便慷慨指教,今日带他上运河逛来了。
隋家将近一半的产业都要靠这条河维系。虽说这运河是当年□□皇帝开国时开凿,隋家没出一点力,但时过境迁,如今运河的主人可是他们。在这条河上,谁能过不能过,只看隋家一句话。
李从玉登上船楼,江陵运河的水势汹涌,即便是大船也频频摇晃。
眺望着满川航船,青碧天色,李从玉叹了一口气,道:“我家西域有些产业,只可惜同行不便,许多东西就是烂在库房里,也没法贩出去。”
管事大笑:“这有何难。主人家只两个女儿,往后有姑爷这样的青年才俊帮衬持家,二老必然欢心呢。”
李从玉笑了笑:“兴许吧。”
大船顺水而下,搅起汹涌的水浪,像两道羽翼开在船侧。船板上吆喝一声,很快,斗大的铁锚便抛上岸边。
管事一步三顾,请李从玉下船。岸边一处繁忙的码头,中央立着洁白的石头牌坊,牌坊正对着街市拐角,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