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史官邸中,能跑的官吏已经跑得差不多,书卷笔墨籍册零散各处,像是才被洗劫过。
李从玉从军中选了几个识字能写的,命人先发布告安民,开仓放粮,轻徭薄税。同时日夜督训士卒,清剿残军,修护城墙,防备鹤州援军到来。
好在他在攻城时留了心眼,只给守军威慑,迫使他们投降,城墙损毁并不严重。挖设壕坑陷阱,摆设尖刺拒马,足够拖延援军的步子。
剩下的时间就是等,等薛卓辉来救定州。
可是左等右等,等到定州百姓重归安宁,街上日渐熙攘,没等到薛卓辉的消息,倒是等来一位钦差。
夺下定州的事情传到朝廷耳中,钦差送来一封劝降信。李从玉看也不看,丢进火炉烧了。
李从玉辗转难眠,叫小隹去探鹤州消息。不出半日,小隹欢天喜地回来,高兴得结巴。
“主人,不用去了。他、他们带着人过来了!”
李从玉惊了一跳,摁着刀柄站起身,抓住他肩膀。
“什么,到哪里了?”
小隹吞了口唾沫,摇头:“不是鹤州援军,是师父。他们把鹤州打下来了!”
李从玉眼前一片眩晕,耳中朦朦胧胧响起燕岐那句话。
打下定州只需一万。
小隹疑惑地看着他:“主人,怎么好像不开心。”
李从玉后知后觉地摇摇头,眼中神思莫测。
书房的门关着,裴翡在外头高声求见:“陛下!”
小隹立马道:“主人,我去看看。”
裴翡手里拿着鹤州军情,累得上气不接下气。小隹出了房门,拉他到廊下说话。
“主人像是不高兴。待会儿公子进去当心着点。”
裴翡觑了一眼战报:“那完了,看来今日这顿骂非挨不可。”
他正朝里走,半路回头悄声问小隹:“他知道鹤州的事?”
小隹点头。
裴翡长叹一声,把战报揉成一团塞进袍子里,阔步进了书房。
“他们正往定州过来,”裴翡观察着李从玉脸色,“从玉,这可怎么办?”
李从玉揉着额头,恍惚地盯着空中。
“你说,我该不该信他?”
他只是叫燕岐去诱敌,他却把鹤州打下来了。
这人一贯不爱按常理办事,可他要是身份单纯,李从玉顶多责他一句不听话。
难办的是,燕岐绑过他一次,李从玉有前车之鉴,这个人是他心头大患。他想做什么事,李从玉无从得知,更难以控制。
李从玉恼火地一捶桌案:“他人到哪了?”
裴翡:“就在定州城外,三十里不到。”
大殷前代曾有帝王御驾出征,便在定州秀丽之处大兴土木,修建了一处夏宫,燕岐带着麾下北昭大军,就驻扎在夏宫附近。
李从玉叫人备马,嘲道:“他倒挺会享受,这也敢僭越?”
裴翡劝道:“陛下,容臣多说一句。若是见了北昭摄政,千万不可出言激怒他。这人闷不吭声,面上难瞧得出心思,如今势单力薄,还不到跟他翻脸的时候。”
李从玉睨着他:“你要我怎么?”
“这人是个混账,平日待陛下还算和善。他要怎么,暂且顺着他。”
李从玉神色一垮,气冲冲地出门,点了十几骑随从,日夜兼程地跑,跑了一夜,已能望见丛丛飘荡的北昭军旗。
他在心里责骂裴翡,也是个办事不靠谱的,不是说还有三十里,怎么这么快就遇上。
旌旗越来越多,前面尘土飞扬,马蹄浩荡,李从玉见势不对派人去看,果然,正主来了。
燕岐满身肃杀之气,握着一杆画戟,那戟粗长沉重,足足有三人长,末端一弯闪着寒芒的月刃。
李从玉看他这副模样,耳畔回荡着裴翡的话,挤出个阴恻恻的笑容。
“恭贺将军得胜归来。”
燕岐对他伸出手,言简意赅:“上来。”
李从玉羞恼:“去哪?”
“夏宫,”燕岐道,“你在永溪城外埋怨在外奔波,住不惯,我已叫人收拾出来,等你过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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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无奈
定州郊外山势绵延,夏宫就建在重峦翠嶂之间,飘荡的云气间隐隐露出朱红的飞檐。
李从玉往上几代的帝王精于武备,几次出征西疆建功立业,每每便憩在夏宫之中。战时犒赏三军,飨宴群臣,遣宫廷画师绘夜宴图,悬在夏宫流芳阁之上。
李从玉早年读到祖辈之事,心中颇是向往饮马定疆的豪情,奈何他半辈子都被朝臣桎梏,也只能再心里想想,连夏宫也从未去过。
燕岐这回阴差阳错,却叫他满足了一回瞻仰先祖的愿望。
李从玉带着随从登上流芳阁,一一看过悬在壁上的夜宴图,指着中央给他看。